婆婆的“抗疫”生活
□于恩胜
初一,婆婆不想让我们过去拜年
除夕下午,我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婆婆跟大俊聊她从网络上了解到的疫情。见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还时不时讽刺她听见风就是雨,婆婆恼了,大声说:迟钝,反应迟钝,愚昧,愚蠢,事情早晚坏在你们这种人身上,你看着点哈,马上就会有人去超市抢吃的……
那时我也觉得婆婆危言耸听,但吃一堑长一智,想之前我开口就被她怼得直翻白眼,便一声不吭,只管干活。
没想到,这次让婆婆蒙对了,当春晚插播疫情消息时,婆婆下命令了:大俊啊,先别看了,开车去找个开着门的药店,多买点口罩,买点酒精……
大俊烦了:妈,你别大惊小怪,好好的戴什么口罩啊?
婆婆白了他一眼,起身要换衣服:我支使不动你,我自己去行吧?
大俊刚出去,婆婆又打电话让他再买一次性手套。一个小时后,大俊抱了一堆东西回来,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
之前多少年,我们除夕在婆婆家住下,初一下午才走,可自从搬家和婆婆的小区只隔着一条马路后,我们都是吃完年夜饭就回自己家,初一早晨再过来。就在我们准备走时,看婆婆欲言又止,我问:妈,你还有事儿吗?
婆婆吞吞吐吐地说:你们明天还过来吗?我预感这次传染病非同一般……
看大俊要发火,我连忙把他拉到身后,笑着对婆婆说:妈,明天早晨再说好吗?
一路上,听大俊边走边发牢骚,说怎么摊上这么个奇葩的妈,我说:以我对咱妈的了解,她的担忧不是没道理……
第二天,我们还是去了婆婆家,毕竟大年初一嘛,况且住得又近。刚进门,婆婆就拿出一张纸给大俊:今天超市开门,你照着我列的东西买……
怕大俊惹婆婆不高兴,我连忙说:我跟大俊一起去吧……
面粉挂面油盐酱醋蔬菜八角花椒,看着满满一页纸,大俊一个劲儿地冷笑,我也在想:至于吗?可一转念,多少年前抢盐抢板蓝根时,婆婆都很不屑,还笑话别人都是小市民,这回如此反常肯定有她的道理……
婆婆的“抗疫”日常,保护好自己
初二不出门了。我们小区管理格外严,我跟大俊和女儿都没有必须出门的理由,乖乖待在家里,只能通过电话问婆婆和我爸妈过得怎样。头几天还好,可过了十五,区别就出来了:我爸妈开始吵架,他怨她不听劝,没多准备年货,她嫌他晚上又没洗脚。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吵到不可开交,便给大俊打电话让他评理。看大俊皱着眉头和稀泥,我就感叹:人跟人的差别真是太大了……
这感叹来自婆婆。每天晚上六点半,婆婆准时跟我们视频,先说今天的疫情,具体到哪个城市新增多少人,本地的情况更是详细到那个毒王长什么模样,然后教我们如何做好防护,接下来,问我们这一天是怎么过的,最后让我们看她把家收拾得多干净,她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看了什么书,有时都说再见了,又兴奋地说:燕芬买的杜鹃今天开了十几朵,真漂亮啊。
婆婆担心我们对疫情掉以轻心,除了每天在微信上转发各类消息,还展示她是如何做好防护的:一天两次用酒精喷门把手,抹布用84消毒液洗,帽子口罩眼镜一次性手套,全副武装去倒垃圾。这还不算,她好多次给我们演示正确洗手的方法:把手机架好,直播洗手……
一个月过去,女儿开口了:我奶奶要是晚生六十年,绝对是顶级流量的网红。
对于网红我没兴趣,但婆婆的确让我佩服到五体投地。先不说之前多少年,只看她眼下的抗疫生活便足以让年轻人汗颜了:六点准时起床,一杯淡盐水,一套自创的早操,之前早餐一个鸡蛋一杯牛奶一盘青菜,现在加一片火腿,说要增加营养。坐着看十分钟手机,然后打扫卫生,九点写毛笔字,半小时后吃水果,备好午饭的食材,再回书房看一个小时的书。午饭荤素搭配得当,必须有汤,吃罢午饭看一会儿手机,午休到两点,起来听音乐,压腿做一套瑜伽动作,看书看手机吃水果。六点晚饭,原来只吃蔬菜喝粥,如今加一个虾一个鸡蛋,理由同上。七点,雷打不动看新闻联播,然后天气预报。八点半,记日记,纯粹的流水账。洗漱完上床,九点整,几乎一分不差,晚操绝对不能少,自创的,十点前入睡,一觉到六点,中间连厕所都不用上……
婆婆退休后,居家生活一直是这样的节奏,除了偶尔生病住院,从未改变。太自律了,不知道谁家的老人也这样,反正我觉得婆婆算是极品:八十四岁的人了,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吃饭香,排泄好,精神矍铄……
自私也自律,如此婆婆犹如一宝
婆婆性格开朗,动不动就哈哈大笑,震得人耳膜疼的笑。
公公走时婆婆还不到五十岁,我觉得她一人养大三个孩子,肯定经历过无数艰辛困苦,以为她因为坚强所以乐观,可听大俊讲以前的生活,我才得出结论:一个太过自我甚至是自私的人,比那些无私付出的人更容易快乐,身体更加健康。
公公走后,大俊的奶奶管家,大俊十八岁的大姐则担起了一个母亲的角色,洗衣打扫,帮奶奶做饭,管弟弟妹妹的学习,采买各种生活品。在一所小学当会计的婆婆只负责上班,即使寒暑假,也不怎么做家务,她的任务是浇花和花钱。公公牺牲后,家人被部队照顾得很好,每个月都有抚恤金,二姐还被特招入伍。虽然看上去孤儿寡母,但日子并不拮据,所以,婆婆从没受过贫穷的苦,也没受过劳作的苦。直到现在,大姑姐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咱妈啊,心里只有自己……
之前,因为婆婆不给看孩子,我对她也有怨言,可如今看我爸妈,就觉得婆婆这样也挺好:我爸妈太依赖孩子,只要有事就打电话找我跟弟弟,还特别惧怕衰老,再三说将来不能动了就指望我们伺候。反观我婆婆,凡事不求人,还说已经考察好了养老院,等自己不能做饭了,收拾东西就住过去……
曾经觉得不顾别人的婆婆,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老人让自己健康,便是对儿女最大的帮助。
昨天,二姑姐打电话说她想去看看妈,硬是被拦下了:疫情不结束你别来,谁知道你都接触了些什么人,万一传染我怎么办?你不知道这个疫情专门对老年人下手啊?
我也给二姑姐讲了一件事:前两天给婆婆送水饺,一进门,感觉跟夏天似的,婆婆穿了珊瑚绒的居家服从卫生间出来说,今天太阳好温度也高,我洗澡了,怕浴室跟客厅温差太大再感冒了,我早早开了空调,调到最高温度。
看婆婆头冒热气红光满面,我笑了:有如此婆婆,是我们的福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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