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的花呀
自春节开始，朋友就一直被困在老家。从他的朋友圈忽然看到，村边的油菜花，已经盛开了。
那些金色的花呀，这个春天，开得如此寂寞而不堪。
往年的这个时候，也许还要更早一些，油菜花刚吐出一点点嫩黄，城里的人们就迫不及待地来踏青赏花了。我的家乡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但镇里的人，县城里的人，还有更远一点的市里的人，经常会骑着电驴，或者开着小车，成群结队，来乡下转转，他们喜欢乡里的空气，流水，鸡鸣，还有花香。
不独油菜花，还有一树的梨花，遍布乡野的矢车菊，以及爬满矮墙的迎春花，这时候都盛开了吧？有土的地方，有水的地方，有种子的地方，有根的地方，一朵花都愿意停下脚步，就地生根，只待暖暖的阳光一洒下来，它们就冒着尖儿，打着苞儿，撒着滚儿，次第盛开了。那些有响当当名号的，以及你根本叫不出名字的，都是那么招人欢喜。
往年的春天因而是热闹的，往年的花也是热闹的。
这个春天的花，却是寂寥的。春天的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愿望。有一朵花，等待一只蜂，来帮它授粉，结籽，挂果；也有一朵花，兀自绽放，自在自由；一定还有一朵花，只为了等待你来看它，闻它，赞美它，摩挲它。一朵花，如果没有一个孩子看到它，它就不够天真烂漫；如果没有一位少女看到它，它就难显羞涩之美；如果没有一位少年看到它，它就不会怀春；如果没有一位壮年看到它，它也许就忘记了结果。一朵花没有人驻足流连，你就不能用人类的语言——美丽，去形容它。
这个春天的花，也是失落的。你要知道，没有一朵花，是只为自己绽开的。倘若它在去年盛开，它愿意被一位小伙子摘下，作为信物，插在了姑娘的发髻；也愿意被一个顽皮的孩子，编成了好看的花冠，歪戴在他稚气未脱的头上；还愿意被一位爱美的妈妈，带回了家，妆点她朴素的生活。当然，更多的花，是作为大地的点缀，春天的见证，它自成美丽风景，也甘为美丽的背景。
我要告诉你，你在去年看到的花，不是它；你在明年看到的花，也不是它。一朵花，只有一个春天。今年的花呀，它没有错过季节，是我们错过了。也不是我们错过的，而是我们被锁住了，困住了。我们的心，就像这漫山遍野的花一样，跳跃或盛开，却都满怀孤独和忧伤，寂寞而悲壮。
假如这个春天的花长了腿，它一定乐意从乡野，走到城里，在公园，在道路两旁，在小区的楼宇间，由着性子怒放；假如它生出了翅膀，它一定毫不犹疑地飞到家中，飞到病房，飞到办公室，飞到每一个坚守的角落。它要带给你春天的气息呢，它要让你隔着口罩也能嗅到鲜花和生命的扑鼻香味呢。如果不能在这个春天等到你，这个春天的花呀，它一定十分乐意，移步到你的面前。
在这个多雨的春天，我在每朵花上，都看到了一滴水珠，那是一朵花的眼泪，那也是一个人的眼泪。这个春天，太多的花朵无人能见，太多的人没有见到这个春天的花朵，还有人再也见不到这个世界任何一朵花了。因此，这个春天呀，有多少朵花，就有多少滴人类的眼泪。
我怎么敢忘记这个春天，又怎么会漠视曾经在这个春天盛开的那些花朵？这个春天的花呀，请你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快来了，我们快来了。
●孙道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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