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抑郁的狗
□胡永青
近来黑眼很纳闷也很沮丧,因为有段时间没看见小花了。显然,小花是黑眼的梦中情狗。
黑眼的脚掌有些痛,一早趴在房门的地上,哼哼唧唧地不想动。主人霞姐叫它半天,也不答应。霞姐用脚轻轻点了它一下,说:好狗不挡道。它才稍微地挪过去半边身。它昨晚跑了很久的路,地面都是硬硬的,不停从后面或前面飞驰的车让它受了点惊吓,头顶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差点晃瞎它的狗眼,让它找不到方向。到处迷漫着呛人的各种味道,尤其是那股浓浓的汽油味,简直让它苦不堪言。
天气转暖了,乡下草地里的小花已经开了。田野里的禾苗抽着穗,池塘里的水满满的,被主人三爷用锄头引到田中,哗哗哗整天地流着。狗尾草长得越来越盛,快超过黑眼的身高了。它躲在草丛中,屏住气,等小花跑过来的时候,才突然地冲到小花的面前,吓得小花旺旺大叫,然后就在嫰绿的草地上疯狂地奔跑、追逐、打滚,尽情地撒欢儿……
它们会沿着长长的小河边长时间漫步。河水缓缓流淌,碧绿清澈,股股细流像是绸缎似的顺滑,闪着温润的光彩。小鸭们在鸭妈妈后面学着游泳,嘎嘎叫着。
黑眼白天很少呆在家里,整天在外面疯跑,也是,家里虽然有个大大的院子,可是它堂堂黑眼,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怎可能整天缩在那弹丸之地和鸡鸭争抢地盘?外面的世界大着呢:河滩上、田野里、山林中,哪里都是黑眼奔跑的地方。还有家里难以找到的东西,好比灌木丛里的小鸟,草皮下的蚂蚱,河里的小鱼,甚至是青蛙和老鼠,也经常是黑眼和小花佐餐的美味。霞姐平时喂它的剩饭残汁,它也就装装样子地嚼几口,给霞姐一点面子。虽然霞姐平时嗓门大了些,对黑眼不太温柔,但黑眼是被她从小拉扯大,感情还是蛮深的。何况感情这一块,它还有小花。
可是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大群人,三爷和他们咋咋呼呼、叽叽歪歪地谈了好大一会儿。第一次好像双方都很生气,他们就走了。然后又是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最后他们都笑了!很快房子和院子都被拆了。鸡鸭也散了,黑眼最后一次从外面玩耍回来,只看见一辆推土机,家没了!
一幢接着一幢,全村的房子都拆了,只有那几棵老树,在风里摇摆。黑眼通人性,知道主人家拆迁了。它嘟囔着旺旺了几句,可谁也听不懂狗语。人听不懂,也没人在意一条狗的想法,他们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黑眼只好去找小花诉说愁肠。可是小花不见了。因为小花的主人是有两个儿子的,他们都在很远的外地工作,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小花主人是个多年的寡妇。六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好。现在村里拆迁,祖房没了,于是收拾收拾,带小花投奔儿子去了。
小花就这样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黑眼的整个乡下:田地做了许多空置的楼房,山林被砍了,小河改道,慢慢也被填了。村口还剩下一座残破的牌楼,旁边正在修一条道通往市飞机场的大道。
后来,黑眼被霞姐天天关在了一间狭窄的小房子里,家里没有鸡也没有鸭,只有门口黑乎乎的泥土和不知哪里飞来的几块破塑料。黑眼被拴上粗笨的绳子。偶尔跟三爷和霞姐出门,也被攥得紧紧的。黑眼绷紧着身上的肌肉,想向前来个猛扑,三爷踢它一脚,说:你还猖狂,等下城管来了,把你逮起来!黑眼不明白在乡下可以随便奔跑,为什么现在啥也做不了?它呜呜埋怨着,霞姐安抚地摸着它的头,说:黑眼,别闹,你现在是城里的狗了,不得撒野。明天我还要带你去打疫苗。听到要打针,黑眼已经晕了过去!
住的是没有院子的公寓,吃的是无味的狗粮,喝的是漂白粉味的自来水,黑眼十分怀念在乡下野外的日子,它也不喜欢城里的狗。终于有一天,它咬断了绳索,趁霞姐三爷不注意,一溜烟窜出家门。它要无拘无束地奔跑,它要痛快地嚎叫,它要去找久未见面的小花!
只是,第二天一大早黑眼又跑回来了。
它的脚适合在柔软的泥土和青草上跑步,可是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是水泥地面,冰冷僵硬。那些大声嘶吼急驰而过的四轮怪兽把它吓坏了。它遇到其他的狗类,可是那些狗,不是冲它呲牙狂吠,就是穿着各种奇异的衣服。黑眼才瞧不上它们那纤细无力的爪子呢,小花的爪子又强壮又温柔,那才叫美!一群傻狗们,黑眼心里想,可是到哪里去找小花呢?它最终在充满各种喧嚣各种灯光各种气味的街头迷失了……乡下消失了,一些东西也消失了。
黑眼趴在家门口,再也不愿动弹了。狗是没有眼泪的,黑眼也没有,它开始目光呆滞,再也找不到往昔的灵动了。霞姐带它去看了兽医,兽医告诉霞姐,黑眼犯病了,城里管这病叫抑郁症。
新闻推荐
本报讯(记者叶小钟实习生张翠婷)近日,广东省教育考试院发布《关于做好广东省2020年普通高校本科插班生招生考试补报名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