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词流芳 念南朝
我爱的,是唯美,是多情,是风情万种的南朝。当然,还有南唐、南宋,更有昙花一现的南明。
那些美好的词语,那些美好的一时会,那些寄托了美好、血泪和哀愁的故事,都让人沉醉。
我眼里的南朝,从东晋开始,历经宋齐梁陈,到隋文帝灭陈,一直只拥有秦岭、淮河以南的中国半壁河山。文弱的南朝,在云淡风轻里,用江南的秀山丽水涵养了中华文脉,使中华文化在南方光彩夺目地延续并发扬光大了近三百余年。
南朝的地位是尴尬的。正如李商隐诗里批评说,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文明遇到刀枪,就只有血泪和绝望。虽然南朝作为中华正朔,但在龙精虎猛的少数民族面前,经常只有挨打的份;她一直偏安江南,未能挺进中原,没有完成大一统的历史使命,自然成为统一王朝嘲笑的对象。甚至在一些历史学家的叙述里,她是糜烂的魅惑的不思进取的,是怒放的罂粟花,带着美的毒素。
马背只能征服江山,而文字则可以征服千秋万代的人心。南朝,就这样。她用清词丽句和辉煌的文化,征服了北方,影响了隋唐,成为渗透进了中国人骨子里的文化基因。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南朝,三百年间,中华无文化。因为五胡乱华后的北方,基本上是武夫当道,是一片文化的荒漠。这期间,北方出现的唯一大文豪,就是写过名篇《哀江南赋》的庾信。而庾信,成长成名于南朝,是当时南朝流行文风“徐庾体”的代表人物。可见,南朝赓续中华文化之功,实在是厥功至伟。
我一直这么认为,南朝是中国诗的第一次觉醒,更是中国诗的豆蔻年华。从南朝起,中国诗歌如初长成的少女,开始摇曳多姿、顾盼生辉了。少女的情怀,是水面如镜的清泉,是潺潺流动的山溪,是婉转娇啼的深山杜鹃,自然是美得不可方物。甚至我们喜读的唐诗,作为已经完全成熟的美人,虽说她的美倾国倾城,一颦一笑被惊为天人,但和南朝诗相比,缺少了一些青涩,缺少了那最是一低头的温柔和娇羞,缺少了那种让人想抱在怀中的怜爱。
梦回南朝,这是一个唯美至上的时代。有“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的田园,有“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山水,有“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风景,有“夜长不得眠,明月何灼灼”的相思,有“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的细致观察,有“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这样怀才不遇的感慨!这些诗句,如池塘里的荇藻,如清溪里的游鱼,如山路上的野花,在我们眼前摇晃着无言的美。江山的每一寸肌肤,生活的每一个细部,人生的每一处悲喜,都开始有了工笔的描绘。所以清朝沈德潜在《说诗晬语》里评论说,“诗至于(南朝)宋,性情渐隐,声色大开,诗运一转关也。”诗歌充满了唯美的色彩,这是中国诗的大觉醒大转身大提升。
梦回南朝,这是一个个性彰显的时代。在南朝,他们敢爱敢恨,他们潇洒率真,他们活出了真实的自我。王子猷雪夜访戴,人未见兴尽而返;王羲之坦腹东床,任性放达却被选为佳婿;手掌兵权的桓温野心勃勃,当众说自己如果一直默默无闻下去,会被夺取曹魏天下的司马家族笑话;梁元帝萧铎是独眼龙,徐妃和他见面时只画半面的妆容,被李商隐嘲讽为“只得徐妃半面妆”。这就是南朝,开始了个性表达的南朝,内心有点嚣张有点狂野的南朝。
梦回南朝,这是一个充满血与火的时代。我总觉得,写豪放的诗句,如让美人练习举重,展示肌肉,强则强矣,却让人不忍直视。当然南朝诗尚唯美,但也少不了铁血男儿的血气方刚。如一介武将曹景宗,在击退北魏入侵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当着梁武帝和一帮文臣的面,写下了“去时儿女悲,归来胡笳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的诗句。短短二十个字,气势高昂,慷慨豪迈,成为南朝诗的异端,为南朝诗之美增添了异样的光彩。
梦回南朝,这是一个开疆辟土的时代。诗到南朝,开始为盛唐的来临挖土奠基。南朝之前的中国文学,没有套路,没有章法,没有依傍,完全是自学成才。而南朝诗,提供了范式,提供了榜样,提供了可能。没有南朝诗人的披荆斩棘,就没有盛唐诗歌的光芒万丈;没有南朝诗人的艰辛探索,就没有唐诗的成熟与璀璨。因为唐朝诗人的成熟,是学习借鉴了南朝文人的手法。唐朝的格律诗,其实是来源于南朝齐武帝期间出现的“永明体”诗歌。这种诗体强调声韵格律,要求严格“四声八病”,是唐朝格律诗的近亲。谢朓、沈约是“永明体”的开路先锋,吴均、何逊、阴铿、徐陵、庾信等南朝大家,他们用诗句为中国诗歌的成熟添砖加瓦。如果读者有心,比对李白的诗和鲍照的诗句,会发现李白的很多诗句,有化用鲍照诗或翻版鲍照诗的地方,如“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所以杜甫在评价李白诗歌的时候,要么说,“清新庾开府(庾信),俊逸鲍参军(鲍照)”;要么说,“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阴铿”。这些南朝诗人,是李白写作的模范对象。李白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成为超级巨星的。唐诗亦如是,作为南朝诗的升级版,从少女成长为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开始在世界舞台上流光溢彩。
在杏花烟雨里,最好是行遍江南万里路;在卷帙浩繁的珠玉词句里,慢慢品读南朝,是多么美好的事,是让人心里草长莺啼的事。
徐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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