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经历】我的工友董师傅

黄廷付

初见董师傅是在2014年的正月，那时我刚去嘉善的分厂上班。老板娘带着我去车间，她指着一个正蹲在机器下维修的人对我说，“这就是董师傅。”我看到一个冲我微笑的中年男人，他的笑容很干净，皮肤有些暗黄，没有江南男人的那种白皙。

因为我事先知道他是老板家的亲戚，我秉着少说话，多做事的原则，刻意和董师傅保持距离。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们只有在午餐的时候有些许交流。由于我住在嘉兴，离工厂很远，老板娘特意安排我和董师傅一起午餐。午餐是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当时只有一个小会计和董师傅夫妇，再加上一个我。他们都是本地人，吃饭的时候说的都是本地话，我基本上听不懂。他们说到高兴处，会笑出声来，我偶尔也会在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冲他们微笑一下。

午餐的饭菜都是董师傅烧的。董师傅知道我是北方人，喜欢口味重一点，他还知道我喜欢吃豆制品，他每次买菜的时候，都会特意买一些豆制品回来，还把我喜欢吃的菜放到我的面前。让我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一份关爱，那个小餐桌也有了家的温暖。他们对我说话时，也慢慢换成了普通话。

董师傅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他看出了我的惊讶。他说当年还在计划经济的时候，他就开始走南闯北了。慢慢地，我知道了董师傅的一些经历。按他自己的话说：“我才是最早下海的人。当年我从左邻右舍手里买了多余的布，做成衣服。我背着两大包衣服，顺江而上，才到江西九江，衣服就卖光了。后来我又出去几次，挣了点钱，就买了一艘小船跑货运。那时候河道四通八达，不像现在到处都是水闸，我经常开着船到黄浦江，你还别说，黄浦江的夜景真的很美，只不过风大浪大，还遇到不少惊险的事情。那一次，幸好是白天，我驾着船正行驶着，突然船舵杆断了，船不受控制，直接撞到对面的大船上，当时我的船就翻了。我提前就跳入水中，被那船上的人救了上来。”董师傅说这些的时候，有点轻描淡写，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后来改革开放了，这边很多人家都买了织布机，我也跟风，买了十二台机器。那时候真的精力充沛，白天去卖布，晚上就给我老婆替班去织布。辛苦是肯定的，但我家的两个孩子后来上大学，买房子的钱，可都是从那十二台织布机里赚出来的。他们的事情刚办完，政府就出台控制污染的政策了，咱得响应，我是第一个把机器卖掉的。”

董师傅在饭桌上常常对我说：“我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你在这里不要客气，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好了。我当初走南闯北，也遇到很多的好心人的。”

董师傅好像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有一次过节喝了几杯酒后，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黄，你不要把我当外人，有啥事尽管说，我也是打工的，每天比你们下班还要晚呢。”

听了董师傅的话，我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对他的提防有点不厚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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