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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树节”特稿 老树墩

农村大众报 2020-03-11 16:17 大字

路来森

粗大的树木锯走了,地面上只剩下了一个老树墩。

平正的切割面上,裸着清晰的年轮的花纹,刻进岁月的深处。从内向外,年轮盘旋着、扩展着,像是谁在它的湖泊心处投下了一块石头,于是泛起阵阵涟漪。从此成为生命的永恒记忆。

它记下了自己小时候的婷婷的姿态。

那时候,它真是太小了,细挑的个儿,撮着几片树叶,一有风动,便摇摆不已。像是一个少女,控制不住她那颤动的笑。它得感谢那个将它移栽在这儿的人,使它拥有了一个摇曳的舞台。在这儿,它倾听过地面上小草的低语,枝头上阳光的浅笑,树林间鸟儿的呢喃;面对身边的一棵棵大树,除了仰望之外,它没有一点苦恼,它仰望枝头的蓬勃,树干的强壮,还有那种伟岸的姿态,仰望生命深处的那种伟大。

那时候,它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老的,更不会想到自己变成一个树墩。它只想着自己一个劲地向上生长。

它在仰望中成长,在成长中刻下一道道年轮。

经风历雨,过了一个个酷暑严寒,它终于成长为了一棵参天大树。它有了和别人一样伟岸的躯干,一样繁茂的枝头。一群喜鹊在它的身上做巢了,它为它们遮风避雨,抗击着风暴严寒。看着那些幼小的喜鹊在窝中探头探脑的样子,它禁不住颤动周身的枝叶,笑得很快乐——它是在为新的生命而笑。

可是,正当它笑得最开心的时候,它变成了一个树墩。有谁从生命的高峰跌入低谷,他就能理解此时树墩的心情。

那一道道年轮,成了它裸露的心脏。高大,已成为了一种记忆,它进入了一种最卑微的生命状态。

白天,茂林之下,它很难接受到阳光,只有在风吹树叶的时候,阳光才会从它的身上一划而过,像是跳跃着的梦幻。一些不知名的虫子蠕动着从它的身上经过,它的周边,一群群的蚂蚁在那儿筑巢,一头牛的蹄子重重地在它身上踩过,留下浓浓的牛骚味。

有人从身边走过,连看都没有看它一眼,它成了弃物,一种生命的失落使它完全陷入了悲苦的哀叹之中。

它盼望着有人将它掘出,有幸落到一位艺术家的手中,经过艺术家那鬼斧神工的创作,使它成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然后得登大雅之堂,身体里流淌着人的思想,额头上闪耀着艺术的光辉。或者像它的一些朋友那样,被制成木墩,成为人们蹲坐的工具。那些年老的女人或男人,提着它,来到一个向阳的地方,倾听他们拉呱那些往昔的故事。太阳是那样的温暖,故事又是那样的温情。最下者,哪怕被劈成一块块木柴,它也能燃烧成火啊。

可是,最终没有人将它掘出,它只能孤独地度过那一个个漫漫长夜。

有一天,它突然发现,自己的年轮不再清晰,已经漫漶成一种迷茫。它知道这种“漫漶”意味着什么,它不得不承认,它正在衰老成一个腐朽的老树墩。

也不知经历了几个春秋,这一年的夏天,它忽然觉得周身发热,一种麻酥酥的热,一种生命升腾的热。它通体无力,身上的一些力量像是要散发出来。终于,在一个雨夜的早晨,它的身上生长出了一些伞状的东西,这些圆圆的滑滑的物什,抽去了它生命中最本质的内容。它明白:它正在腐烂,连同它身下的根也在腐烂,但有一条根还是硬硬的,好像还蓄着饱满的水分。

又过了一年,它的身上连蘑菇也不生长了。它已经完全腐烂、枯槁,但它仍能感觉到那条“硬硬的根”。

这一年的春天里,它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力气,抬起了头:不远处,那条仅剩的“硬硬的根”上,生出了一棵树芽。

它笑了。一阵急劲的风吹过,它在微笑中,生命颓然散去。同时,一个新的生命,却已在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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