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本意非新婚
有的词，一开始并非是美好的，但随着时间的移动，这些词在后来却慢慢地变得无限美好了。甚至，我们早已经忘记了它们原来的意思。
比如，燕尔新婚，现在是用来形容新婚的美好。可是，在它出现之初，却浸透着弃妇的眼泪和悲苦。在《诗经·邶风·谷风》中，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宴尔新昏，如兄如弟”“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宴尔新昏，不我屑以”的句子，说的是女主人公被丈夫遗弃，她满腹幽怨地回忆起从前，家境贫困，她修筑水坝、编织鱼筐、捕鱼卖鱼，邻居有困难，爬着也去帮忙，帮助丈夫克服困难，丈夫也对她很是体贴疼爱。后来，家境富裕了，丈夫忘了“及尔同死”的誓言，对妻子拳脚相加，脏活累活全压在妻子身上，并在娶新人的前一天休掉了前妻，只送到家门口就止步，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回娘家。她唱出这首歌来谴责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负心丈夫。
这里的“宴尔新昏”即“宴尔新婚”，意思是弃妇诉说前夫再娶与新欢作乐。是一个弃妇对忘恩负义的丈夫的吐槽，又酸又涩，令人无限悲怜。“宴”乃“喜乐、欢乐”，“尔”乃“你们”，“宴尔新婚”的意思就是欢庆着你们的新婚，欢乐是“你们”的，她却是悲伤无助的。
后来，在长期的流传中，“宴尔”被写成了“燕尔”，因为“宴”和“燕”字同音，它的词意也发生了改变，最晚是在宋代，燕尔新婚这个词已经被用来庆贺新婚之喜，表达新婚的快乐了。元代关汉卿《裴度还带》第四折：“状元下马就亲，洞房花烛，燕尔新婚。”说明从宋代到元代，人们已经普遍接受了“燕尔新婚”是指新婚夫妇如燕子般，如胶似漆，透着甜蜜和幸福了。这之后，清代孔尚任的《桃花扇·辞院》：“只是燕尔新婚，如何舍得。”《红楼梦》第69回中“真是一对烈火干柴，如胶投漆，燕尔新婚，连日那里拆得开。”都已经是这个意思了。
可是，为什么人们偏偏那么容易接受“燕尔新婚”呢？新婚的喜庆中为什么会有燕子的身影呢？
我们华夏民族，本就是崇拜图腾的民族，原始时期三大部族之一的东夷族崇拜的图腾之一便是玄鸟，虽然历代学者对玄鸟有着不同的解释，但最传统、最有共识的便是燕子。
燕子，是一种讨喜的鸟儿，不但“通人性”，还愿意亲近人类，总是将它的巢筑在人家的屋檐下，房梁上，它们成双成对，共同衔泥筑巢，共同养儿育女，每日飞进飞出，辛勤地忙碌着，为农人们捕捉害虫喂养雏鸟，农人们也以燕子来家筑巢为吉兆，给予它们庇护。它们被称为“家燕”，和人类和谐共处一室，对人类极为亲善友好，从不去无人居留的屋梁下筑巢。农人们在燕子身上，看到了勤劳友爱的化身，看到了夫妻恩爱，家庭和睦的影子，看到了幸福生活的模样，足以让他们心生欢喜。
燕子，也是一种令人敬重的鸟儿，它们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配偶中的一方死亡，它们也不会另觅佳偶，真是情比金坚。于是，人们也就将对忠贞的爱情和美满的婚姻的希冀寄托在燕子身上。
燕子的身影也飞进了千古的诗词中，早在《诗经》中就有“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的美好画面，李白也曾感慨：“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苏轼有“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的旖旎春色，李商隐写下“归来展转到五更，梁间燕子闻长叹”的相知。
这样美好的燕子和同样美好的婚姻联系在一起，虽然“宴尔”这个贬义词已经变成了“燕尔”这样的褒义词，又有什么关系呢？或许，这正是词义发展的历程里一次美好的变迁，祝福新婚的新人在大喜的日子里快乐，今后的日子，像燕子一样勤劳、幸福、美满。
汉字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由于各种因素的变化，有一些字、词、句在漫长历史长河中，所表达的意思已经与最初的含义不完全一致，甚至是相左的，就像“衣冠禽兽”。还有一些词语，则长期被世人误解误用，很有必要正本清源，还其本来面貌。基于此，本版特开设“字斟句酌”栏目，欢迎广大读者踊跃投稿，来稿请注明“字斟句酌”栏目，投稿信箱：whrbzfkb@163.com。
王玉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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