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闲读沈复《浮生六记》

□祝莉

最近有点心浮气躁,想读点书静静心。翻开书,满眼都是帝王将相、白领精英；合上书,身边又全是柴米油盐、一地鸡毛。这理想和现实落差也有点太大了,何以静我心?我仰望书橱不由长叹,忽然看到很久以前买的绿皮精装《浮生六记》。取下、去尘、读之,直接切换为:布衣暖,菜饭饱,可乐终身。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这才是民女实实在在的生活写照。静心读之,让我再次手不释卷,只是少了几分“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倒是多了几分对生活无可奈何的释然。

《浮生六记》是晚清潦倒文人沈复的一部自传,书分六卷,记录了与妻子芸的琴瑟相和、缱绻情深,闲情雅趣、游玩小记、奇闻趣观等,在笔墨之间,缠绵哀感,且一往情深。

开篇可知,芸生而聪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稍长,自己依据《琵琶行》文本,挨字而认,始识字。刺绣之暇,渐通吟咏,有“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之句。在这部书里,没有锦绣盛世、车水马龙、珠翠环绕的热闹喧嚣,只有落花流水、小桥人家、梦境田园、君画我绣的静谧淡定。有的是一对平凡朴素夫妻一起看草结籽、风摇叶、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让平常生活变成如诗如画的过往。在书卷里我们可以感受到,芸有着独特的生活情趣,婚后和沈复可谓是情投意合。

简约奇巧的雅趣生活:“夏日荷花初开时候,晚含而晓放。芸用小沙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韵尤绝。”想象一下,这茶染荷香韵味是何等的巧妙。有幸喝此茶者的心情,一定是茶不醉人人自醉了。

童趣怡然的快乐生活:“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心之所向,则或千或百果然鹤也。昂首观之,项为之强。又留蚊于素帐中,徐喷以烟,使其冲烟飞鸣,作青云白鹤观,果如鹤唳云端,怡然称快。”把蚊子关进蚊帐里,以烟作云雾缭绕,当作白鹤穿云飞舞来欣赏,这画面也是够清奇独特的,想想也是醉了。

直爽朴实的恬淡生活:芸曾经女扮男装和沈复一起游玩水仙庙,在还是封建社会的清朝,也算是胆大心细且不失豪放的一次自我放飞。芸还擅长厨艺,且善于利用不费钱的瓜果蔬菜、小鱼小虾；所有食材一经芸手,便格外有味道。生生地把困苦难耐甚至有些潦倒的生活,过得如诗如歌,这倒也迎合了沈复的文人情趣。芸跟着沈复到苏州郊外避暑,曾经憧憬“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以修身。”这就是芸想要的自由自在、自然平淡、实实在在的生活吧。

但是有些事、有些爱,注定就是一场梦。“愿生生世世为夫妇”,这是他们爱的誓言,也是他们平时书信往来的印章,根据书中描述可以深刻感受到,芸爱沈复胜过爱自己。回顾芸短暂的一生,好像都是在为别人活,四岁失去父亲,家徒四壁,长大以后,母亲和弟弟全靠她做女红供给。十三岁和沈复订婚,十八岁结婚。竭力维护婆媳关系,芸是能笔墨的媳妇,所以要替婆婆写信给在外面想娶妾的公公。后家庭偶有闲言,婆婆怀疑芸叙事不当,就不让她代笔了。公公又不乐意了,怒曰:“想汝妇不屑代笔”。沈复知道原委,想替芸解释,芸急止之曰:“宁受责于翁,勿失欢于姑也。”也不去自白委屈。小叔向邻居借钱,芸好心作担保,小叔赖账,芸写信向沈复求助,却被公公看到,公公大怒,认为芸馋谤小叔,居然把她赶出家门。她和沈复两人生活一度陷入贫困潦倒之中,但是沈复文人雅士情趣依然在,一群朋友如梁上燕子般来去自由,芸娘因缺少钱物,拔钗沽酒,且毫不露声色。就这样芸还拿着家传的玉镯,想着为沈复纳妾,结果相中之人被强人所夺,可怜芸这次是血疾大发,贫病交加,四十岁就香消玉殒。

芸和沈复苦中作乐、知足常乐、恬淡自适的生活风格,我是如怨如慕,谦恭敬畏。“因为我相信淳朴恬适自甘的生活是宇宙间最美丽的东西”。此刻,我的花盆里薄荷正茂,茉莉花白,田七花红,各采少许；我冬日里痴恋腊梅的清香,采之,花虽已干,但不忍弃,藏于玻璃瓶中,现在取几朵,加几片猴魁,一起泡入杯中,就是我今日清凉解暑的凉茶。风轻茶醇,看书喝茶,清凉自生,不亦乐乎。这正是“茶亦醉我何须酒,书能香我不须花。”毕竟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我好像也是爱上了芸,在她短暂的一生中,不如意也是十有八九,命运以痛吻之,芸却报之以歌。我相信被林语堂称赞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总是应该有她的过人之处的。

“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陈芸,字淑珍,和沈复同年,长沈复十个月,自幼姐弟相称,故呼芸为淑姊。)13岁的沈复,已经是一个怀春的少年了,一眼千年地遇见了让他心动一生的女子——芸。从此世上有了《浮生六记》。不管怎样,感谢沈复这位落魄文人自传体回忆录。让我知道世上曾经有过一位叫陈芸的女子。在清朝那个男尊女卑封建社会,芸应该也算是贤良淑德中洒脱的女子吧。她和沈复的遇见,美好之中有些淡淡的忧伤,但还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佳话一段吧。若不是有书为证,她和沈复的一切过往,也会是“事如春梦了无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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