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街 □杨丽琴
著名作家冯骥才在《老街的意义》里说:“村镇都是这样,一大片房子,中间有一条街,街上有店铺和作坊,有东西卖,有吃有喝……”
小镇就是这样的街。
小镇,大体形状为直折的“Z”字形。主街,南北向,房屋是清一色的二层小楼,白瓷小面砖装饰。房屋两两相对而成合面街,约有三百来家。但是,真正做生意的不过三十来家,不做生意的,多为周边村庄的农家,村子里有一亩三分地,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守家,春播夏种秋收冬藏,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小街是一个传统集,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早在明末清初,一汪姓人家从江南迁移过来,定居在此,耕耘土地,繁育后代,逐渐壮大。有了人气,就有了需求。随着人口的增加,生活需求也越来越大。于是,在村中聚集区,先三五成行,后众人成群,买卖,交易,贸易往来,逐渐形成了集市,人们叫作汪家集。
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时,时局混乱,官匪横行,欺压掠夺,百姓生活贫苦。加上一些人背井离乡,人口锐减,集市一度萧条冷落,后来重新开集,改名福星集。民国时期新文化兴起,更名为小镇。有广大复兴之意。新中国成立后,人民的生活好了,集市也因此兴旺起来。
小街不管有多长,不管延伸到哪里,还是遵守着一项不成文的习俗,做生意的不作标记,不挂牌。凡事简约,能省则省,俭朴的风气,自古形成,不该变的,从来都不变。店主和顾客都是本地人,哪个店铺卖什么货,哪个店主做什么生意,店主清楚,顾客明白,无需繁文缛节。牌子虽然不挂,但有一个明显标志,迎街面全是木板拼接。有烟、酒、百货、布店、杂货、典当行、餐饮、诊所、澡堂、米行、猪行、牛市、铁匠铺,满足了人们生产生活吃喝拉撒。也应验了那句俗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街,沐浴了党的光辉,如枯木逢春,焕发了生机。
记事起,喜欢跟着母亲去赶集。东边朝阳初升,露珠在草尖上碎钻一般闪着灼目的光。走在田埂上,露珠滑落,湿了鞋,湿了裤管。到了街上,湿鞋踏着青石板路面,能清晰地听到“啪嗒啪嗒”的声响。
母亲随着熙攘的人群,走走停停,打酱油、买盐等购买生活必须品,我跟在母亲后面,停停走走,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多少年来,那个场景,还一直留在我的心里。一个黄毛小丫头,扎着两根冲天小辫,紧紧地扯着母亲的手,一双好奇的眼睛大睁着,瞅瞅这个,摸摸那个。特别喜欢看灰瓦青砖的店铺里一扇扇窗格。窗格的油漆斑驳暗淡,但窗格里透着的花纸却多彩艳丽。这或许是女孩子的天性,在我眼中,那些斑斓的图画和彩纸,多好看呀!比上学用的作业本好看多了。
八点钟光景,人如退潮一般渐渐散去,老街也如一池静水,无波无澜。住户之间,串门唠嗑,下地干活,一派乡村农家图景。老街也因而被叫作“露水街”。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小城镇规划改造,发展新街区。老房、棚屋拆迁,建成了两层楼,修了水泥路,安上了路灯,老旧逼仄的老街也一点一点消失于时光里。崭新宽敞的新街尽显了时代的光华。
街区华丽转身,集市的习俗没变,双日逢集,单日闭集。集市最繁华的是街北农贸市场,逢集日,买的、卖的,川流不息。千张干子豆腐、鱼虾家禽肉类、自家种的蔬菜、积攒的鸡鸭禽蛋,还有卖水果的、衣服鞋子、农具餐具、针头线脑,点瓜似地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小街不大,却百货俱全；货物不高贵,却实惠好用。柴米油盐酱醋茶,满足了人们的日常所需。
街面上,做生意的,也会起个大旱,将自家店铺货物拉到农贸市场,他们有的用夏天乘凉的凉床,有的搭一片木板,或者干脆就地铺一张花雨布,再摆上自家店里的货物。赶集的人,走过路过,一目了然,要买东西,无需再到店里。农贸市场充斥着喧嚣与嘈杂,也见证了人们生活的幸福与喜悦。打眼瞅过,菜的种类更是丰富,冬天,青菜萝卜大蒜莴苣；夏天,冬瓜茄子南瓜瓠子；春天,韭菜苋菜豌豆四季豆；秋天,菠菜芹菜茼蒿花椰菜。本地人种,自家地里长,鲜得滴翠,翠得溢水。
赶集的习俗照旧,村民们也习惯了,农闲时,三三两两结伴,有说有笑地去街上,逛街购物,有时,不买不卖,也要上街走走,这里瞅两眼,那里停一脚,不为消费,只为了心中那熟悉的风情；地里活上来,需要赶集的,跨上电瓶车,骑上村村通水泥路,一会儿功夫一个来回,不耽工,不误事。
平日里,零零散散的乡亲,零零散散的生意,如零零散散的店铺。偶尔,一两辆过路车“呼——”穿行而过,车后卷起的烟尘如无根的云,车过烟消云散。前年,开通了省城到小街的公交,每半个小时一班,上车的,下车的,过往稀疏,来匆匆,去匆匆。
街南有一个牌局,街北有一个棋局,街中有三两饭馆。喜欢下棋的向街北跑,喜欢打牌的往街南去,喜欢喝酒的,不用远走,就在小街的中心。不过,正经八百酒客不多,隔三差五才会有人端坐在那里,炒三五碟家常菜,来一壶小酒,一两个小时光景,一个个脸红红地出了饭馆。相对来说,还是棋局和牌场热闹些。但是,每天下棋的只有一桌,打牌的也只有一桌,其他人在一边静静地看,输了就下台,看客们轮番着顶上去。
到了下午,不买东不卖西,生意闲了,人闲了,街上空旷了。不喜欢下棋打牌的聚一处,品茶聊天。乡间新闻,街头趣事,七百年的谷子,八百年的糠,拉出来,细细地咀嚼一回,就如夏日里一缕风,微微凉爽了就掠过了。
天一擦黑,街中间广场上如烧滚的开水沸腾起来,一阵阵欢快悠扬的音乐声此起彼伏,喜欢跳舞的女人们随着音乐跳起了广场舞。晚上九点左右,店铺也好,住家也好,闭店的闭店,关门的关门,小街仿佛睡去了一般。月亮高高地悬在空中,清汪汪的月光里,两边建筑的影子,拉得更长,更远……
街还是那个街,店铺里的货物也是琳琅满目。但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一池静水,无波无澜。
小镇的街,伴着时光的味道,在时代的洪流里前行,不急不缓,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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