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着的女儿长大了
李陶 摄
□林双贵
前段时间，我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套厚厚的棉衣。之后得知是女儿毕业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我买的。我心头一热：“哄”着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说女儿是“哄”大的，是有来由的。女儿小时被我们带在身边，我们在东莞开了一个小店，女儿淘气调皮，整天喜欢和一帮小男孩混在一起，常常灰头土脸一身泥尘，所以我就“哄”着她剪了个“锅铲头”，旁人都以为她是小男孩哩。
女儿6岁那年，我母亲来接女儿回老家读书，女儿死活不愿上车，双脚抵住车门，哭得撕心裂肺。我气急败坏地扬起巴掌狠狠地掴在女儿的脸上，女儿的脸霎时起了几道红印。这是我唯一一次打女儿，女儿被我的举动吓蒙了，惊恐地躲在她奶奶身后。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于是上前抱起女儿，帮她拭去泪水，连哄带骗对她说：“你先回去读书，等过几天，爸爸也回去的……”女儿高高兴兴地上车走了，临行前还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那时车费贵搭车难，加之我们是借钱出来开店，压力很大，所以两三年才回一次家，电话也是过年过节才打回去。而每次打电话，女儿总是带着哭腔问：“老爸几时回呀？我好想您啊……”我总是哄着她，若在春天就说等燕子飞来时，若在冬天就说下雪时，搞得女儿那段时间天天跑到檐下看燕子飞来没有，冬天盼着快点下雪。
2003年，女儿上三年级了，暑假时我母亲带女儿来了。我们已两年多没见女儿了，女儿已长成一个小美女，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头上扎着蝴蝶结。一见面，女儿就扑在我怀里，“老爸！您为什么老是骗人。”我紧紧搂着女儿，眼泪簌簌掉下来。
后来女儿上初中了，我跟她的联系更少了。虽然这时搭车方便多了，但我们也是一年回老家一趟，有时在清明，有时在国庆。女儿回家仅打个照面又忙着回学校去了。女儿回来时，我总是做些好吃的给她吃，吃不完让她带走。我对她说：“老爸身体正长胖，见了肉都反胃。”女儿说：“您哄人的！”
女儿上高中时，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喜欢追逐时髦，衣服鞋子穿一下又嫌过时，我就对她说：“你把你不穿的衣服给你妈穿好了，人到中年，穿新衣服在身上就会发痒的。”女儿“咯咯”一笑，“老爸又来哄我……”
有一次女儿对我说：“老爸！那您几时可回来照顾奶奶呀？”女儿陡然冒出这个话题，我不禁有点心酸，当时母亲已近七十岁，仍佝偻着腰起早贪黑到田地里劳作。我曾经劝过母亲该安度晚年了，但母亲说的都是“等你回来我就不干了”之类的话。如今女儿提起，我也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对女儿说：“等你毕业了，我就回家，奶奶就不用操劳了。”究竟是高中毕业还是大学毕业，我也没明说，女儿也没有多问。我想，女儿可能已经开始明白：生活给出的难题，并不是一下能解答的。
2012年高考，女儿打电话来问我能不能回来陪考，而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广东，当时是不可能回来的。我说，等你考上大学，我再回去送你。
高考放榜了，女儿考上区内的一所高校，她第一时间打电话来报喜：“老爸！您说过要亲自送我到学校的喔！”我说：“一定一定。”这时我已经买了小车，送送女儿应该没问题。
大概9月上旬吧，我可能吃了不洁的食物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一连几天感到四肢无力，只好对女儿说声对不起了。
2017年，女儿考上华南理工大学硕士班，这所大学离我开店所在地不太远，来校面试和开学时，原来说好我到车站接她，但她却悄悄地来了，到了学校才给我打电话，我埋怨她，她说：“不是不想您来接，只是您总是喜欢哄我的。”
女儿在广州读书两年，平时都来看我，虽然每次都叫我开车去接，但每次都是她自己打车过来。
女儿说：“老爸！不要您接送了，您已习惯哄我了！”
如今女儿毕业走进社会了，对她来说，这只是她人生段落的谢幕和开始，女儿从此要远离父母为她撑起的家，真正走向她的人生之旅。她长大了，可能不会再要求我这样那样，也可能不再需要我充满慈爱和善意的“哄”。想到这，我不禁有点失落。
其实对女儿的“哄”，就是在编织一个斑斓的童话，女儿总有一天会走出童话世界，走向属于她自己的天地。我们终将分别，不同的是：这次分别会比以前更为持久，两年？五年？十年？或许更久。我知道这是人生的必然，有聚有散，人生如月，阴晴圆缺，悲欢离合，这一切，使得我们的岁月更加丰富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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