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的天堂在哪里
鸟是人类的好朋友,也许世上一万多种鸟中的某位刚刚从我眼前飞过,可我对它的认知几乎为零。飞翔曾是我儿时的最大梦想,至今停留在我心目中的鸟,仍旧只有四类:一类是会飞的鸟,一类是不会飞的鸟,一类是会飞而不想飞,另一类则是想飞而不会飞。
十多年前,眼前一亮,那是因为读了陈瀚乙《转弯的雨》那部书稿。大主题,小章节,笔走偏锋,观点新颖,想法奇特,语言诡秘,那种从形而下,到“想而上”的独特表达方式,灵动,跳跃,顿挫,简洁,让人始料未及,封他一顶“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的帽子也未尝不可,若说章法欠佳,也就有点“妙语多,佳构少”的倾向似应收敛。可此言一出,转背我连肠子都悔青了。
那时我已年逾不惑,瀚乙还很年轻。说实话,当时本土诸多文学爱好者当中,瀚乙是我十分看重的一位。但因我一直没有学会言不由衷,以致瀚乙问我对整个作品的看法时,我便诚恳地写出了这六字忠告。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六个非常碍眼、刺耳的汉字,居然被瀚乙印在了《转弯的雨·自序》里,而我说的那些好话,却反倒全都没影儿了。有一次,我问瀚乙为何如此,瀚乙笑眯眯地说,我说的那些好话,好倒是好得很,但对他来说,都冇好大个用。“够损”的吧?同样一句话,一旦从瀚乙嘴里说出,便立刻别有洞天。
瀚乙观鸟多年,平时许多曾从我眼前飞过的鸟,我都是后来从他的文章里才得以知晓其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以及体态、样貌、习性等。也许因了瀚乙时常观鸟,向往鸟的自由,捉笔为文,随性而为,抒发胸臆,不拘形式,字里行间多为共情体验的瞬时捕捉,文本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信马由缰,打眼一看写的是麋鹿,细瞅却又“四不像”,以致《这样观鸟》里的不少篇什珍珠满籝,一线难求。诸如《杂色山雀:身边有趣》《胡兀鹫》《松鸡争风,金雕吃醋》等等,其中数鸟与人类同频共振、四海漂泊,或飞或跩,或食或恋,或离或偕,或悲或欢,天上地下,寻寻觅觅,说是鸟在飞却在捉虫,说是捉虫鸟却在飞,一只只小鸟像是迷途的羔羊不知今夕何处,又似闲云野鹤,但见白鹭两行。
譬如《红翅旋壁雀》貌似写鸟,实言人事,从鸟写到“我”,而将“我”、鸟、蝴蝶三者融为一体,意象构筑,鸟便非鸟,文中充满人性解构的情味与诗意,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红翅旋壁雀萌翻边这一只蝴蝶,向我家的房子上飞来。我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蝴蝶……我若把它做鸟看,它做了蝴蝶,宛如要向我说明一种姿态,有一种身份似的。它到了悬崖有凸出的石头处,头向下,停驻了一会儿。这才是它做鸟的最佳时刻。……要是向上爬,停驻一下,悬崖上的蝴蝶最有趣时有了最美的呈现。我最喜欢它哪一种状态呢?……我不甘,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要看蝴蝶版本的鸟,还是要看到鸟版本的蝴蝶。
其实,无论“蝴蝶版本的鸟”,还是“鸟版本的蝴蝶”,瀚乙类似这种建立在共情体验基础之上,顺着自己的第六感觉走的形象描述方式,既能回避直观具象带来的文字滞涩、死板和僵硬,也可使散文作品具有较大的审美张力。比如,《这样的花》描写一位年轻男子与一位村姑的不期而遇、怦然心动,而又无法表白的那种羞涩与缠绵。文中从兰花、菊花的声音写起,一连两声“哎——”之后,便是男子遇见姑娘难以言表的惬意与欣喜:“我在乡下,我是经常有这样的福分的。”接着一路情感流动,多种意象叠加,从村花的“水灵”,写到花的“修炼”,又从“菜地里的花”,写到姑娘手中“竹篮子里的辣子、黄瓜”,再从小伙儿撒谎“到镇子里办事,没找着人,等了好一会儿……”地溜走,写到“一个女孩努努嘴,一朵花便含苞了”,通篇看似乎不着边际,实则不假辞色,而信笔勾勒了一幅颇似古时汉水岸边路遇女神般的情感画面,读者从中不难体味这位年轻男子对一位妙龄村姑的“悦之至”而“敬之深”。
瀚乙观鸟,眼如鹰隼,要的不是项链,眼里只有珍珠。于是观鸟移情,边观边品,随观随记,如此年长日久,上千种鸟都逃不脱他的眼。然而,倾心自然之眼,自然无论是正视、斜视、白眼还是青眼,其所见之鸟,便早已摆脱了各种鸟的领地、体态、习性等樊篱,呈现的则是观众鸟、写心情、品世象、移情志的关于鸟的文字实录。
应该说,写作原本就不是摄影,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徦时假亦真,其实不讲章法,也许就是最好的章法——老让文字在文学理论的鸟笼里受困,倒不如把它们从各种条条框框里解救出来,并还以自由飞翔的天空。这正如瀚乙笔下四不像的鸟,一旦飞出了笼子,到处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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