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沙的雪
李学辉
如果大雪封门,对八步沙来说,则是一种期待。
那场雪不期而至。
3000多万株的沙生苗木,需要一场又一场的雪。
迎着这场雪,我走进了八步沙。
这不仅仅是一场行走。
每当春花烂漫、夏风习习、秋雨绵绵、冬雪飘飘时,我的行走中就有了些许的诗意。本土的春花开得迟,最早开的花应该是九九花。那花背后的故事凄美,令人不忍多看。现在的花大多不是本土的,移植的花把一个春天弄得热热闹闹。夏风横行空中,游于树梢,再酷热的天,有一丝风,夏天就会凉爽。秋雨一临,落叶早的白杨就摇晃着叶子,一夜之间,树就会裸着身子迎雪而立。雪,挟风而来,北地的冬天,就在这风搅雨中一天一天推进。
眼前的八步沙苍茫一片,把热闹全遮盖在雪下。沙漠里的草木黄得早,沙枣、榆树身上没有雪,它们把雪抖在了树底。梭梭上斜吊着的荚角泛红,在偌大的白中抖擞着热烈。这是它惯有的姿态。梭梭与柠条是沙漠中的老住户,不需要和沙漠签订契约,它们是沙漠中的可塑性植物,有它们在,沙丘的脸上老是会荡漾一种无奈。
眼窝子沙是石家槽中的一片沙漠。因沙窝像鸡眼睛而得名。沙上显露的多是马刺盖和黄毛菜籽。
马刺盖的学名叫什么,和普通人相干不大。在普通人眼里,每至六七月,这种花就凸在枝头上,不斜不偏,一大片一大片吸引着人们。身上的刺是它们的守护者,没有人去揪掐它们的花,花就无拘无束地完成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黄毛菜籽的籽是一种美食。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期,这种美食让许多人在冬天扑进沙漠。条件好的,拿了布单铺在下面,用木棒敲籽。籽簌簌而落,积存到一定数量,用口袋装了。没布单的,索性用镰刀将半截黄毛菜籽一割,用绳子捆了。背回家,将籽捶了,秆则成了烧火的材料。将捶好的籽碾了,与白面和在一起,做成的面叫黄毛菜籽面,面色发黄,韧劲足,下锅一煮,浇上辣椒油和蒜泥,就着一碟自腌的酸菜,一碗下肚,顿觉生活美好,日子安逸。
住在八步沙附近的人说他们童年的雪天就是黄毛菜籽的厄运。一俟雪天,他们便进入沙漠。打黄毛菜籽时,冻得手脚冰冷,便就地捡拾沙漠中能烧的东西,来点火取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得到的教训是,一方沙漠不养一方人。当漫天沙尘拔地而起时,沙漠在进,他们在退。在退到不能再退的时候,八步沙六老汉揭榜而起,挥起了铁锨,在沙漠里战天斗沙。
他们斗的沙漠是腾格里沙漠南缘的沙漠。
陪我进入沙漠的是八步沙六老汉三代人中的沙二代石银山,他是沙一代石满的儿子。
石银山出生后,石满给他起名银山。那时起银山的名是对生活的一种向往,是盼望家中富足,能积金堆银,与生态没有多少关系。在农民的固有意识中,家中有粮,手中有钱,就是最大的金山银山。当家园被风沙侵蚀时,父亲已有的守着几亩地过好日子的念头被打碎,便和其他五老汉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沙漠。
那段日子,石银山刻骨铭心。
陪父亲在窝棚中守护八步沙已植的苗木时,他还小。晚上,昏黄的煤油灯下,劳累了一天的父亲睡了。他的眼中、耳中、嘴中被一风又一风吹进的沙粒所扰袭,他恨不得翻身就跑了。倔强的父亲像一株树。立着是一株树,躺下仍是一株树。他常常被父亲的咳嗽声惊醒。父亲咳出的,不仅是沙子,还有无尽的希望。
他是伴着父辈治沙的希望成长的。
征战黑岗沙时,他面对的是绵绵的孤独。他的任务是守护。7000多亩的苗木,一间孤零零的土坯房,就是他的全部。幸亏有书。他说,爱读书、爱唱歌,使他熬过了一个一个的夜晚。
有书有歌伴着的孤独,是一种带有生命的律动和对生活不那么绝望的孤独。每次回家置办生活用品时,他最大的事就是到各家各户去搜书、求书。一个人的沙漠里,有风,有沙狐,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声音。一盏油灯下,一本书。灯熄了,还有歌。别人的春节是在杯盏菜香、热炕温情中度过;他的节日,则在寒风凛冽中,一轮一轮地巡护沙漠里的苗木,一到晚上,无边的孤独下来,他便点起油灯,拿起了书本。
一个人的沙漠,就温馨起来。
陪我转了一阵,石银山回了场部。他要去接待一拨又一拨来学习、观光的人。场长郭万刚不在时,他得多操心,作为八步沙林场的副场长,这是他的义务,也是他的责任。
正午的沙漠,一轮太阳高蹈而来。沙漠上的雪化得快,大片大片的沙地便露了出来。眼窝子沙的几处沙丘上,布满了刺目的白花。植物们簇在一起,紧密团结着,分层次地静立。花朵上的雪很顽强,抱着花头,一朵一朵晶莹着。以前,接受雪的是沙丘;现在,接受雪的是它们。它们簇拥在高处,看着雪一片一片落下,它们围攒着,一朵一朵形成花。这是八步沙独有的花,也是石银山等三代人的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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