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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盖地 ◎杨秋

亳州晚报 2019-11-26 08:55 大字

[摘要]◎杨秋

不光是春天的太阳有这本事,秋天的也有。它把人的筋晒软,劲晒跑,眼晒涩。

渴呀,得去喝一下水了。一、二、三起来——在心里又说。大脑发出了几次指令,身子却翻了同样多的白眼,不对,连白眼也懒得翻,依旧缩在被窝里。

我渴——这一声冲了出来,把自己吓醒了。

两辆架车子,正停在院子里。车上装着一捆捆绑得很齐的芝麻秆、一口大铁锅,还有几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袋子,用绳子一圈圈杀着。

他们说是去河工,走了十几天了,今天走到东杨庄,想用我家的厨屋做顿饭,不想再支锅了。听到“河工”这俩字,我心里一亲,我的父亲也去河工了,说是挖茨淮新河,有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父亲在家的日子,总是喝酒。每回都装作没喝的样子,很认真很努力地做着事。他一喝酒有个毛病,哪怕只喝了一口,眼神就不对了,眼珠就不再听他的使唤,我和我弟就会用眼瞪他,说他装。

也有让我们喜欢的时候。父亲在外喝了酒,背着手从庄东地回来,褂子迎风张着。这是完全喝醉了,这时候他就不再装着没喝酒了。走一步,退三步,看着他就在东地,一直都进不了庄。终于走到家,一股香气也跟了过来,父亲竟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兔子腿!我俩的白眼珠落到肉上,变软了。

母亲在套盖地。大床上的苇席铺到地上,上面放一床铺被。白洋布的里儿浆过了,挺挺阔阔的,折叠的印清晰规矩。母亲让人帮着把套子展开,套子外面灰扑扑的,有几处大洞。

父亲喝过了酒,手里是必须拿着烟的。不吸,只让它自己寂寞地燃烧,结成长长的灰,然后垂了头,掉下来。就像是父亲拿着烟,眯着眼一直在想什么,想着想着,头一勾,就打起了鼾。盖地上就留下了与烟亲热后的烙印。

母亲脱了鞋子,坐在套子上,用手按按,哪一块厚些,就把套子揭下一层来,补在窟窿上。

满院的大太阳,温度很高。比起前几天苦霜,让人不敢相信。老杜和瞎老婆子照例盘着腿儿坐在自己的鞋上,晒着我们家的太阳,她们家门口那一大片空地,太阳都白照了,别说人,连只鸡也没有。

一个人从架车子上抱下一捆芝麻秆,挖了几瓢面,用我家的二盆和面。老杜家的小臭、刘香还有我,都倚着厨屋门往里看。

母亲问要不要帮忙,他们说自己会。东杨庄的男劳力没有一个会做饭的,都是媳妇做好了饭,叫:回来吃饭了——没有人喊出名字,他们都能听懂,各人回各家了,比小鸡听话。鸡一跑出去,唤好长时间都不回来。

几块面团在粗大的手里,一会就变成薄片铺满了案板,像是母亲摊开的套子。再一会儿一排排粗细均匀的面条就躺在了锅拍子上。他们切了我家一颗大葱,挖了一汤匙盐,还浇了好几圈的香油。站在门口我们都闻到了香味,母亲从来不舍得浇这么多,滴出几滴香香的,就成了。每次结束还要用舌头舔一下。

母亲拿出她自制的小粉布囊,那个形状像辣椒一样,两头缩紧口,里面装了石灰的小东西。让老杜捏着一头,小粉布袋从这头过到那头,那条棉线浑身就占满了白的石灰,轻轻地一拎,一放,一条很直的白印子,就打在了被面上。顺着这些白印子缝盖地,针脚又齐又好看。

红艳艳的盖地面呀,上面开满了露着黄蕊的大红瓣子牡丹花,一大朵、一大朵,每朵上方都飞着只拖着长尾巴的凤凰,也可能是孔雀。多半是凤凰,凤凰在民间神着呢。三根长尾巴末端都带着大蓝点子。

那几个人,端着大粗碴子碗,从秫秸上折一段莛子,当筷子。嘴里说着:金筷子银碗,吃罢就板(音ban,扔的意思)。靠南山墙太阳地里,一蹲,呼呼噜噜吃起来,一会儿每个人头上都冒起了热气。他们真能吃,一大锅面条,在一趟一趟出出进进中,露了底,也不看我和小臭、香玲的眼神。

剩半碗飘着香味,带着葱花的面条汤,终于端给了我。我看了那人一眼,没接。小臭和香玲,一齐伸手,差点打起来。他们把没烧完的芝麻秆捆好,装在架车子上走了。

那床红花盖地,也套好了。看着很温暖,很周正。用手摸一下,依然板结着,一点不柔软。母亲不去弹套子,她说套子再弹怕没了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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