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著名作家,画家,曾获“鲁迅文学奖” 爱莲说 □珊瑚堂
各种花里,莲花是别一种风致。不说它与佛教的关系,即使说,也恐怕有些说不大清。据说佛教世界中的莲花并不是我们寻常一到夏天就看到的那种。到底是哪一种?谁也说不清。以佛教的典籍来说莲花,那大概每一瓣的莲花花瓣都有南方江湖上随处可见的小舟那样大,而且动不动放出七色光芒来。这就是神话了。而民间水域里到处可见的莲花却再大也大不到那样而且也不会放光。在民间,莲花、荷花,和李清照酒后一下子“误入藕花深处”的藕花我以为都是同一种花,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荷花,而不是可以种在水缸里的那种睡莲。睡莲和荷花不是同一个科属。睡莲开花小而且只浮在水面,不可能让一只小船一下子开进去,更不会有什么深处,只有荷花才会长到一人或比一人高。孙犁先生的小说写过在荷花荡里打游击的事,船就是西进去东出来地划来划去,也只因为荷花可以长到很高。这荷花便是莲花。至于民间怎么把一种花弄出两个名字,到底怎么回事?这需要让那些既有闲情又有时间的人去做一番考证。但有一点可以在这里说明,莲花的叫法好像是要早于荷花。古诗的“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首诗真是热闹,水光波纹都在,时时还被鱼搅动。细读这首诗,亦有欢愉的情绪在里边。而这首诗里的“莲叶何田田”,倒又好像是在说现在的睡莲了。所以说,有必要弄清楚睡莲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中国或它本来就是中国的植物,而荷花的出现又在什么时候,或者,它们的名字是从什么时候最先叫起。
宋代的周敦颐可以说是爱莲花的总代表,他的一篇《爱莲说》没有多少字,却真正几乎是家喻户晓。他总结出莲花的许多种好。而我只喜欢其中的一句,“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种态度如放在人类的社会交往上,那简直就是一条很好的纪律。若实实在在讲到赏莲花,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也只好如此。而莲花到了夏天在北京到处有卖,后海一带,几元钱一枝,买回去插在瓶中可连开数日。而积习难改的我是更加喜欢那团团的莲叶,买回去煮粥,粥色碧绿,颇引人食欲,六必居酱菜下这样的粥很好,想喝甜粥加糖也很好。而莲花的好处也正在于此,不但有花可看,莲蓬和藕都可以吃,而且好吃。所以说,只此一点,莲花可以说是足以自夸的。
汉语中的“莲”字发音和“可怜”的“怜”字一样。让人“爱怜”或“怜爱”一时说不清,但意思在里边。明清之际盘碗中的图案多有“一把莲”,其主角就是莲花和莲叶。这种图案一直到现在都有,画在盘心或碗底,比“凤穿牡丹”和“金鱼戏莲”更加民间一些,也更让人喜欢。民间艺人最初在碗盘的底部画“一把莲”的初衷现在已经很难让人揣测,是让人爱怜这瓷的碗盘?还是推而广之地去教人博爱一切?反正意思是好的。“一把莲”这种图案后来还出现在家具上,比如新婚的床几之上,那意思就更清楚了,朱漆的木板上以金漆画团团蓬蓬的一把莲,好看而喜气。
鄙人曾收藏的几铺北魏鎏金板凳佛,有观世音造像的,是垂下的那只手持净水瓶,抬起的那只手持莲花,那莲花的枘子长长的,宛然的,可真是好看。我常想,做人要学观世音大士才好,胯下骑得住长毛施施然的犼,手里掣得起宛然的莲花。惟如此,才是伟丈夫,倒不在你长胡子不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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