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奔跑
一转眼，女儿就从一个每日只知道吃喝拉撒的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她已经一岁了，喜欢吃米饭、馒头、豆腐脑和八宝粥，能在学步车里健步如飞，会咿咿呀呀地喊爸爸妈妈，喜欢赖在家人怀里撒娇，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将百分之百的爱与温柔，都心甘情愿地倾注在她身上。尽管我和爱人每天晚上要她陪到十点半，才能安静地去做自己的事，可是，那种消耗掉的时光，像吸食鸦片一样，是沉溺其中，不觉其烦的。每每等女儿睡了，看一眼时间，我才会想起叹气：今天的工作，又需要熬夜才能完成了。
这样的叹息，竟然已经有一年的时间。看似很短，却又因为一把屎一把尿地艰辛抚育，而觉得很长，好像每一天，都是熬过来的。我需要从半夜喂奶，熬到早晨喂奶，再熬到每天为女儿做三顿婴儿餐，还有洗澡、洗衣服、陪玩、陪睡、购物等。都是琐碎到会让人忘记时间的事情。那些浪漫的文艺的想象，鸡蛋黄一样，被打碎在一锅沸腾的日子里，最后哪儿是我，哪儿是女儿，哪儿又是我的理想和工作，全都分不清了。
我有时希望日子快一些过去，到女儿可以上幼儿园了，我就会有大把的时间，至少，是安静的无人打扰的时间。不像而今，女儿在学步车里，飞快地推门进来，朝我嬉笑，我也必须回女儿一个醉人的微笑，她才肯被奶奶劝说着关门离去。而我那刚刚浮上来的灵感，则像有一粒石子毫不留情地投了进来，全都碎了。我试图拾掇着重新将灵感拢起，可是它们却迟迟不肯聚来。还有时候，我希望时间会慢一些，让我将女儿的每一步，都看得更清楚一些。我都已经忘记了女儿在百天里的时候，是怎样用看似无休无止的拉屎撒尿吃奶折磨着我了。我也忘了缺钙缺到腿脚发软、骨缝进风的恐惧。至于剖腹产后，下地走路差一点晕倒在地上的痛苦，我更是忘得影都没有了。我现在明白有些女人为何愿意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了，完全是忘记了当初生育的艰辛。至于女儿开始学会了抬头，懂得对爸爸妈妈微笑，能够看清远处的风景，会与人挥手再见，能够随着音乐起舞，长出第一颗牙齿，会喊爸爸妈妈，也已经成了模糊的记忆。
我就这样矛盾地一天天陪女儿向前走着，女儿高了，胖了，我则老了，瘦了。每次看女儿和奶奶的合影，我都忍不住幽默感慨：真是一块老朽的枯树皮，配一株嫩绿的小芽芽啊！而女儿骑在爱人脖子里，高高地走在人群里的得意劲，也让他感慨：我确定，这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刻！就连女儿的奶奶，也是一边抱怨着女儿将家里弄得一团糟，一边见女儿睡觉时，可爱地拍打着自己的屁股，忍不住凑过去，啪一下亲亲女儿的脸蛋。即便是女儿行动不便的爷爷，也总是会在她吃饭时，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只为摸摸她可爱的小脑袋。女儿在每一个人的手心里，都是一块温润的玉石，小心翼翼地握着，却又怕会忽然间化掉。她的每一点进步，都会让家人欣喜和兴奋。这一年，好像我们跟女儿一起，变成了小孩子，喜欢放屁，喜欢蹦蹦跳跳，喜欢啊啊地喊叫，喜欢在垫子上爬行。这样的生活，在女儿出生以前，我从未想过。我也无法想象自己怎样可笑地撅着屁股，在地上爬来爬去。那是一个久违了的童年的自己，是我忘记了的幼年时光。
如果没有女儿，或许我永远都是一个任性的自私的女孩，尽管我已经有了衰老的容颜，可是我的心却始终没有成长，我缩在童年的壳里，不肯长大，不肯面对这个真实的充满风雨的世界。我还尖酸刻薄，自卑怯懦，我用尖声的叫喊，抵抗这个世界的无情。到如今，她长到两岁，我才忽然间有了母性的柔软，并对母亲这个角色，第一次有了深刻的认知。我知道为什么人类一定要养育孩子了，不是为了繁衍物种，也不是为了老有所依，而是因为那小小的人儿，他（她）是降临世间的天使，照亮成人内心最美好柔软的那个角落，并让我们成为所希冀的理想中的自己。
是的，我理想中的自己，就是而今这样，抱着女儿，吻着她，和她一起像个孩子一样傻笑，至于外面的世界是风雨如注，还是飞雪漫天，皆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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