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最后的铁匠
□ 杨力
很多年前,卿大爷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俊朗后生。那时,这个俊朗后生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捕鱼,天不亮爬起来,穿上草鞋,肩背斗笠,头扛小船,载上鱼鹰,赶往河边。卿大爷的家乡盛产鱼虾,他每天一早下河捕鱼,中午之前赶到市场上卖完,非常辛苦。
就在那年,隔壁铁匠铺的独苗漂亮千金看中了卿大爷,但条件是他必须入赘上门。原来,漂亮千金的老爹年岁渐渐大了,找个乘龙快婿事小,为铁匠铺找个接班人才是真正目的。从古至今,打铁这门行当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传内不传外,传儿不传女,很多铁匠铺子都是世代相传。
卿大爷家有兄弟几人,入赘一个也不影响香火,他的父母很快就同意了。卿大爷也不傻,比起天天下河捕鱼日晒雨淋,打铁是那个时代最能挣钱的一门营生,同时还白捡一个漂亮媳妇,这是打起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卿大爷入赘上门,漂亮千金的老爹就给他上了一课。老爹说:“千百年来,排在360行里面最苦的前三位是打铁、拉船、磨豆腐。磨豆腐半夜三更就起床,辛苦忙碌也只能挣点糊口的小钱;拉船的人天天行走在急流恶滩,稍不留意就会喂了鱼腹;而排在第一位的打铁,高温烧烤,铁花四溅,一年四季围着火炉转,365天没穿过一件完整的衣服,婆娘娃儿都可能不亲热你,这样的日子,你能忍吗?”
卿大爷喏喏点头,为了学一门技术,他什么都能忍。卿大爷忍了十年,成了方圆附近最有名的铁匠,每天早上铺子刚打开,外面早有排着队的人等着打锄头、铁耙、菜刀、剪刀、镰刀。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卿大爷家的铁匠铺月收入过千,比当今的万元户还洋盘。
时光到了90年代中后期,打铁这门营生开始走下坡路,很多铁匠铺收入直线下降,甚至悄悄关了门。卿大爷的儿子似乎早有远见,从懂事之日就拒绝接班,卿大爷也不勉强,最后把儿子培养进了大学。
多年后,已成社会精英的儿子回老家看父亲,看见昔日红红火火的生意已大不如从前,整个门店冷冷清清,连店招都不知什么时候吹到爪哇国去了。而他的父亲,每天就端着一只茶垢深黑的杯子,静静地坐在店门前喝茶养神,既不打牌,也没人聊天,偶尔有生意上门,那一定是河边的小渔船需要船钉子搞维修,而这活儿除了卿大爷,也没地方能够再加工。
自此以后,儿子就劝卿大爷关门,关了门到省城跟儿子过。说归说,日子归日子,过了几年,卿大爷还是没有关门,每天依然守着他那半死不活的老铺子。80年代月收入就过千,二十多年后月收入还停留在过千,收入不变,慢慢变了的是性子。儿子眼里的卿大爷,反倒变豁达了,茶垢深黑的杯子洗得干干净净,每天跑去和老邻居喝茶聊天下象棋,间或来了生意就跑回铺子一番忙碌,脸上始终是乐呵呵的。
有一天,父子俩喝酒又说到关门,儿子埋怨卿大爷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卿大爷恋恋不舍回答:“我这里,可能是这座小城最后一家铁匠铺,如果关了门,这门行当就算彻底消失了。当年我娶了你妈,答应你爷爷守着这门营生,所以只要还有需要,哪怕小到打一颗船钉子,我都会一直守下去。其实世间万物,都是这样此消彼长,打铁和榨油、修面、掏耳朵等等行当一样,也有衰落的时候。就像年轻人永远要赶超前人一样,这些不怪,这就是时代。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守着铁匠铺子,每天快快乐乐生活。”
那天离开父亲,儿子心潮起伏。他似乎读懂了父亲,卿大爷守着的不再是一门已经落后时代、产生不了多少经济价值的老营生,而是华夏子孙千百年来赖以繁衍生息、不断蓬勃兴旺,具有崇高历史价值和社会价值的老手艺,卿大爷和许许多多的老手艺人一样,值得这个社会记录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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