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玛的灯
□杨仕芳
中篇小说连载(16)
几天后,他垂头丧气地回到村庄,脸色蜡黄蜡黄的,比之前更难看。他妻子一眼就知道他没有收获。他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说不怪他们,他们也难。他妻子说那现在怎么办?他垂着脑袋沉默着。她的音量突然提高,说要是你不签那字就好了,孩子就不会有这事,这都是被你逼的。他抬起头瞟了她一眼,说你又来了又来了,怎么说是我逼的呢?我会逼自己孩子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我会逼得这个家妻离子散?你怎么把这屎盆扣到我头上?他妻子说要不是你签字,我们不承认,他们还能拿我们怎么着?他抖了抖嘴角,没抖出话,把一支烟塞进嘴里,点燃,他从来不抽烟,这支烟是孩子留下的,都发霉了。我去借。这句话连同烟一起从他嘴里吐出来,轻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吴菊花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哪根神经又出了毛病。当晚村里人听到吴菊花伤心的哭声,人们猜想她又和她丈夫吵架了,还有可能被她丈夫揍了。次日,人们从他们家楼下路过时,听到一阵怒吼:
你是想去求那个女人吧?
过路人纷纷抬头望来,看到他们在吵架,内容跟女人有关,干脆围上去看热闹。吴菊花说那女人发达了是吧?这么些年你和她还有联系是吧?孩子说的没错,说看到你和那个女人那样是吧?那女人的男人死了,你就动心了是吧?杨建国半张着嘴,好半天才吐出话来,说这里这么多人,你都在说些什么?吴菊花说怕难听是吧?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是你教学生的,是吧?你看看你心里都在想什么,真是个笑话。人们终于听明白他们吵什么,就走过去把杨建国推走,说杨老师,快去学校上课,学生都等着呢。杨建国知道村里人为他解围,点点头往学校走去。
村里人都知道了,杨建国跟某个女人有关,可能与年轻时的女友联系上了,于是在茶余饭后总会谈起。人们不无失望甚至愤怒,说没想到杨老师是这样啊,表面上看是个老实忠厚的人,谁知道肚子里还有那么多坏水。人们发出阵阵感叹,末了,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没落,似乎村庄与以往不同了,变了,变得不认识了,几十年来被人拥戴与敬重的老师居然是个陌生人。然而人们在他妻子眼里看到一片爱怜,不由感到错愕和茫然。
那之后,人们时常看到杨建国和他妻子在家门口吵架,他妻子的声音总是越来越清脆圆润,而他的声音越来越干瘪沙哑,人们都知道他们为什么吵,又在吵什么,终究是被生活逼的,不由感叹着: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每回吵完架,他就会耷拉着脑袋走进鼓楼,跟老人们寻求一些安慰。
几天后,她让他在屋外安上一盏灯,六十瓦,比屋里的灯亮多了,每到天黑她就拉亮这盏灯,直到次日天破晓才拉灭。村里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装那一盏灯,那又不是路灯,还费电。
孩子他妈迷信,去算过命,说这样点着灯,阿雄就能早日回来。
杨建国如此解释,村里人恍悟,脸上慢慢地呈现出同情,连这样的办法都用上了,真是病急乱投医啊。村里人很少谈论吴能雄的事,生怕不小心触碰他们内心的伤,他吴能雄被判了十一年徒刑。那之后,每个夜晚山脚下那盏灯总亮着,无论刮风下雨都亮着,使整个村庄显得不一样。
几天后,杨建国耷拉着脑袋走进鼓楼,额头上留有两道抓痕,想必又是被妻子抓伤,鼓楼里有十来位老人围坐在火塘旁的长条木椅上,含着用黄竹根削成的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雾像虚幻的竹笋一样从他们嘴里长出来。火塘里烧着老树根,火势不旺,浓烟弥漫开来,他们的眼睛都眯缝着,却没人去把火撩拨起来,他们不是为了烤火,只是感受着弥漫在空中的火气,墙壁因长年被烟熏着,结上一层黑乎乎的污垢,闪出暗黑的光泽。老人们的眼里也闪出同样的光泽,唯独杨建国的目光犹豫而空洞。
又吵架了?
怎么还打起来了?
是不是又是那茬事呀?
……
老人们明知故问。他掏出烟分发给大家,说她怕黑,越来越怕黑了,昨晚停电,我喝多了,没起来给她点灯,结果就成这样了。老人们同情地点点头,默默地抽烟,鼓楼里充斥着吧嗒吧嗒的声响。何不买台发电机呢?爷爷漫不经心地说。他猛拍大腿站起来,说怎么没想到呢,停了停又说,可那也要钱啊。
鼓楼里陷入沉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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