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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贝贝 □张岩

蚌埠日报 2019-10-24 08:08 大字

到现在我们依然清晰地记得,贝贝是4月20号从市场买来的。那天下着雨,不大。窗户外边淅淅沥沥,天空灰蒙蒙的,是一个冷的人间。我们坐在家里,有点无聊。无聊于是寻找可聊的话题,就回忆到了小时候,说到了童年的快乐,也说到了人生的不尽人意,说到了狗。

小时候我们都喂养过狗。那时候我们和狗都是单纯的,就是彼此逗着玩,彼此赋予对方快乐。长大了也喂养过。在他乡。在举目无亲的陌生的城市里。那狗给予我们的不再是一种简单的快乐,还有我们劳累或失意后的一种释放,一种情感转移。我们开了门,会蹲下来,把小狗揽在怀里,轻轻地抚弄它柔软的肉体上的柔软的卷毛。它于是成了我们聊以平复自己的最忠实的对象。那时候,它不再是狗,它是忠心陪伴着我们的最亲密的家庭成员。

我们驱车赶到狗市时,小雨还在下着。狗市的狗并不多,但是四处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狗叫声,粗声粗气的,闷声闷气的,嗡声嗡气的,细声细气的,都有。这发自各类狗嘴的不同的声音,构成了不和谐的和声,足以提醒我们:我们已进入了四面楚歌、十面埋伏的狗的包围圈了,我们要将肩头落下几分,与它们平起平坐了。我们于是在这狗的世界游走着,就来到马路边一株雨水淋漓的女贞树下。

女贞树的叶子很青,茂盛得很。树下的雨伞下面蹲着一对中年夫妻,他们的面前是一只纸箱子,纸箱子里面是三只依偎在一起抱团取暖的小小的泰迪犬。我们喜欢得不得了。我们抚摸着它们。越是抚摸,它们越是往一起挤;越是往一起挤,它们的棕色毛发越是哆哆嗦嗦,可怜兮兮的,生怕我们要把它们哥儿几个分开似的。事实上,我们还是把它们分开了。我们选了一只稍大一点的活动能力似乎更好的小泰迪,非常疼惜地放在怀里,抚了又抚,然后向雨伞下的这对清瘦的夫妻付了钱。

我们抱着小狗往回走的时候,小雨还在下着。纸箱里只剩下两只,那么,它们往一起挤的时候,小肉身便更加哆嗦。后来它们何去何从,我们无从得知。我们有了偏爱,这偏爱就是我们对自己买回来的这只小泰迪珍爱有加。我们给这只可以捧在手掌里的小小的狗买了蓝色的笼子,买了犬用的纸巾,还买了一袋香喷喷的狗粮。憧憬着等到它长大了再给它添花衣服,添花裙子,添花鞋。

听那对夫妻说,这条小狗生下来才一个多月,拿人类对于年龄段的划分作对比,大约它还是个小女婴吧。的确玲珑可爱得很。我们把它放在沙发上,它用两只黑豆眼看看我们,然后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往沙发缝里钻,用一团温热的棕色,悄悄地散发着微弱的暖气,暖和身边寒凉的空气,独个儿温暖着自己。

我们给它起了名字,叫贝贝。

贝贝很小,拳头那么大,开始它并不喜欢我们。我们试图亲近它,甚至不惜向它献媚,可是这小东西常常不领情,令我们无法得到我们想要的同等的回报。它的圆亮的眼珠子穿过绒绒的毛发,打望着我们,对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对于人类本能地充满了戒备和敌意。然后,它转过头去,在某个隐秘而柔软的角落躲藏起来。只有在它饿了的时候,我们轻声地叫着“贝贝,贝贝”,它才会从隐秘之处蹒跚而出,向我们摇摇身子,摇摇小尾巴,表示一下友好,伸出那粉红色的小舌头,在狗碗里舔三、两粒狗粮。

慢慢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们和贝贝彼此对视的目光也一天比一天温存起来。在我们的眼里,贝贝是个可爱的小尤物,生动,机灵而顽皮;在贝贝的眼里,好像我们也不再那么庞大而可怕了。它的目光有了喜悦的闪动,不再胆怯和畏缩。它试探着贴近我们,沿着我们的衣角顺滑地往我们的怀里钻,我们也甘愿俯下身来,甘愿做这只小生灵温暖的窝。终于,我们和贝贝——高级动物和低级动物之间的坚硬对垒,靠彼此的温柔妥协,很好地探入并融进了对方的世界,在共同需要温存的情感交集的领域达成了和解。

我们不在家的时候,贝贝很老实。它自由地在它愿意躺着的地方躺着,或沙发,或墙角,或地板,也或是偷偷摸摸地趁我们不在的时候潜伏在我们的床上。它很慵懒,独自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的时候,它会宠着自己,歪着头睡,侧着身睡,四仰八叉睡,把不该露出来的局部统统地展示在日光里,一切都由着它自己,它想怎样就怎样。谁会比一条宠物狗更有顽皮的天性,更率真与自由?

突然门锁一响,“咔嚓,咔嚓”,所有的情况都变了。贝贝的世界变得紧张,它耳朵动了动,迅疾作出一个准确无误的判断,跳下床,往紧闭的门跑过来。它知道我们回来了,于是心情急切起来,在门内叫着,后腿立起来,做优美的弹性十足的跳高运动。门开了,它跑出来,绕着我们的脚踝,十分热情地用它的小鼻子和小舌头,对我们赤裸裸的献媚起来。我们是欢喜的,叫着“贝贝,贝贝,好了,好了”,贝贝反倒更加热情,往我们的身上跳,在我们的脚边撒欢。

贝贝在我们家总共生活了四个月时间。截止到8月21号,短短的四个月里,贝贝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女婴狗,成长到苗条秀气的少女狗,它带给我们的快乐是无穷的。我们吃饭的时候,它会跟着我们跑前跑后,一边摇着小尾巴,一边低眉耷眼,假装成可怜相,意欲从我们这里讨到有别于狗粮的好吃的美味。

桌子上放着红烧牛肉,贝贝的嗅觉灵敏,早已借着空气中的一丝风儿,闻到了牛肉的香。它有些矛盾,要不要趁“老爸、老妈”不在,悄悄地趋前,立起后腿趴在桌子上,往盘子里叼一块牛肉躲在床底下干掉?它是犹豫的,又是谨慎的,它往前走了两步,动了动鼻尖儿,舔了舔嘴角儿,忽而转过头来,发现了躲在一旁偷看它的我,于是假装镇静了一下,忽而又像很羞涩似的,往我跑过来,对着我摇尾乞怜,生怕我要向它“妈妈”告密似的。这个小东西是有智商的。我忍俊不禁,心里是由衷的快乐。在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我冒着被它“妈妈”训斥的危险,夹了一块牛肉,给了贝贝。

贝贝也知道我们对它的好。我说你妈妈呢?找你妈妈去。它就会扭头往厨房看。它的意识里,它“妈妈”就是做饭的。它“妈妈”如果说,你“爸爸”呢?找你爸爸去。它也会往我这边看。它似乎知道从来没当过官的“爸爸”,现在当了它的“铲屎官”,也似乎懂得了感恩,在它跑到我身边的时候,它会把它的脑袋轻轻地放在我的腿上,让我轻抚它。在轻抚中,它一动不动。

写作是寂寞的。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我和贝贝遥遥相对的时候,贝贝会跑到我的椅子下睡觉。因为它就在主人身边,所以它睡得很安逸。在这种寂静的安逸里,我觉得我的文字不知不觉出现了不少美好的恰到好处的留白。

我写累了,就会叫贝贝。贝贝从椅子下面跑出来。我把它抱在腿上。咱们一起休息一会儿。

晚上出去吃饭,喝酒也醉过。有一次,一个人晃荡回来,在床上倒下来就睡着了。窗户外边放亮的时候,我才醒来。醒来一看,贝贝贴在我的身边睡着,修长的小身子一动不动,暖暖的。我说不清在我冒着酒气的呼吸里,它是不是也醉了。抚着它的时候,我清亮的眼睛里湿漉漉的。

贝贝离我们而去,就发生在8月21号那天晚上。我们刚刚吃过晚饭,还很清晰地记得贝贝绕着饭桌,向我们讨好要好吃的,开心极了。可是到了大约八点多钟,贝贝突然闹肚子,尖声嗷叫,声嘶力竭,在屋子里钻来钻去。

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贝贝结束了最后的挣扎,离开了我们。

我们把贝贝带到宠物医院去。宠物医生对贝贝做了检查。医生跟我们了解了情况,并断言说,贝贝是下午出去遛的时候,误食了有毒的东西,毒性发作,中毒死亡。

就这样,我们可爱的顽皮的小贝贝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把贝贝埋进土里的时候,贝贝的一只耳朵还是以顽皮的形态上翻的。我们把贝贝的耳朵弄好,让这只耳朵平顺地贴在脑袋边,然后,我们往贝贝棕色的毛茸茸的温热的小身子上添了土。一锹,又一锹。

泥土湿漉。一旁,是一株矮矮的女贞树,叶子很青。天空阴郁。没有下雨。

我们时常想到贝贝。

它给我们带来了快乐,也给我们带来了痛苦。

现在,我们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总还会由不得自己叫两声“贝贝。”

“贝贝,我们回来了。”

贝贝没有出来。

“贝贝,贝贝……”

我们一连喊了几声,贝贝都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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