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子的悲哀

□戚庆熙

在《红楼梦》众多的人物形象中，有一个不知姓何名谁，不晓身世，地位卑微以其职业予以冠名的小人物，他就是门子。由于他的出现便有了“红楼梦”中第四回之《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读来直教人唏嘘世事之诡秘、人生之莫测。

门子何许人也？其先前乃葫芦庙中一小沙弥，与丢失了女儿（英莲）的乡宦甄士隐为邻，也与当初落魄寄宿葫芦庙读书应试的贾雨村混了个脸熟。因葫芦庙的一把火（这一把火竟烧出了恁多的故事来）便浪迹于江湖无处安身。“欲投别庙去修行，又耐不得清凉况景蓄了发”到应天府，成为府内听差打杂的小衙役。

且说贾雨村当年受困寄居在葫芦庙读书，因多受甄士隐资助，赶考中第升为知府。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寻了个空隙参他一本，龙颜大怒即批革职。后在贾政“竭力内中协助”下补授了应天府，一到任便遇上了一桩人命官司：号称金陵一霸的呆霸王薛蟠，因倚财仗势将与己从拐子手中争买婢女的小乡绅冯渊打死。贾雨村正待发签捉拿凶犯，案边立的这门子一个劲儿地给他挤眉弄眼使眼色，予以阻止。退堂后至密室，谙通世故的门子以“故人”相称套近乎，训导起贾雨村来：“老爷既荣任到这一省，就没抄一张本省的‘护官符’不成？这还了得！连这个不知怎能作得长远！如今凡作地方官，皆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省最有权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说着从袋中取出一张“护官符”递与雨村，这些大族名宦皆有谚俗口碑，并注有始祖官爵并房次。其中一族所云：“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紫薇舍人薛公之后，现领内府帑银行商，共八房分。”门子道：“今告打死人之薛就系丰年好大雪之‘雪’，‘护官符’中这四大家（贾、史、王、薛）皆联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俱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

这边厢贾雨村不动声色，那边厢门子继续竭尽巴结讨好之能事卖弄道：“不瞒老爷说，不但这凶犯躲的方向我知道，一并这拐卖之人也知道，死鬼买主也深知，待我细说与老爷听。”于是在主仆二人精心谋划布设下，这人命案草草了结。薛蟠逍遥法外，依旧仗财依势横行乡里，薄命女英莲再入虎狼之室。如此断案，贾雨村自是免不了“急忙作书信两封与贾政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邀功请赏去了。

这贾雨村本就是蝇营狗苟混迹于官场坏纲纪破礼仪的官痞之徒，虽是读书之人，却专于钻营奉承攀附权势，毫无清正廉洁之心，实属无情无义之辈。判词“因嫌官帽小，致使锁枷杠”便是他人生真实的写照和归宿。这门子却应了那句王熙凤的判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他贪图权势，一心想着“攀附高枝儿”以获得私利；作为一个人微位卑的下人，他过多的掌握洞悉了上司领导的以往身世经历和底细，在上司面前口无遮掩张扬不羁，自作聪明妄自菲薄参与政事，过于的世故和精明奸诈让贾雨村心有余悸。在官场上这是上级为官者所绝不能容忍的；尽管他殚精竭虑地为贾雨村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徇情枉法，胡乱判了命案”，却怎奈得“雨村又怕他对人说出当日贫贱时的事来，因此心中大不乐业，后来到底寻了个不是，远远的充发了他才罢”。被流放发配也是门子的必然下场。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是门子的悲哀。

《红楼梦》作为文学作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是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和反映。捧读这部百科全书式的经典著作，我们能够从中窥视到封建社会的腐朽没落和必然灭亡的历史规律。时过境迁，虽然门子、贾雨村之流早已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似乎仍能看到不时晃动在我们身边的“门子、贾雨村”们的身影。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镜可知兴替，以人为镜可知得失！”这就是读《红楼梦》给我们带来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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