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笔记 小镇女人的史诗
李秀芹
叫醒小镇清晨的不是农家的鸡鸣,也不是大妈的广场舞,而是高美丽的唤狗声,“乐乐,乐乐,大宝,大宝……”高美丽的声音总是一声比一声高,喊醒了沉睡中的我,也喊醒了梦中的小镇。
睡眼惺忪的人们陆续起床,晨练的晨练,做早饭的做早饭,高美丽帮的那群大妈们依次追赶上大部队,在公园门口集合,拧开录音机,先做健身操舒活一下筋骨,再随着小苹果和凤凰传奇的歌声起舞一小时。
高美丽是这群大妈的头儿,这几年她领着她们练拳练剑,跳舞唱戏,不管富婆还是官太太都喜欢往她的队伍里挤,高美丽的魅力真不小。说起这高美丽还真是个苦命人,祖上原本是地主,家境殷实,无奈有个爱赌好玩的爹,没几年光景便散尽家财,老宅子都卖了,一家人住在村里的场院屋里。高美丽幼年丧母,下面还有俩弟弟和一个妹妹,父亲不管家事,读了三年书的高美丽便辍学在家,照顾弟妹。
高美丽二十岁时领回家一个男青年小严,人高又英俊,还是吃公家饭的建筑工人。咋认识的?高美丽哈哈一笑,那天从工地走,他站在架子上砌墙,见有人给他往上扔砖,他单手就能接住,我也扔了几块给他,一来二往就熟悉了呗。
高美丽和小严婚后生活还算幸福,小严为人豪爽,为照顾高家弟妹,小严甘心做了高家的“上门女婿”,买了村里的两间破房子,和高美丽过起了日子。一对儿女出生后,改革春风吹进了小严耳朵里,他辞职下海经商,折腾了几年后,赔得柴粮弹尽,失意的小严天天喝酒买醉,把养家的重担丢给了高美丽,高美丽开过火烧铺,炸过油条,包过粽子,当过清洁工,干过饭店服务员,一天打两份工,硬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
有人问高美丽为何不离婚,她反问,为何要离婚呢,小严当初不嫌俺家穷,和我一起照顾弟妹,虽然他这几年啥活不干,我是有些怨言,但打归打,闹归闹,离婚的心思还真没动过。
今年高美丽有六十多岁了,小严早变成老严,老严对高美丽的称呼也由“美丽”变成了“高美丽”,高美丽的名字太响亮,小镇上大人孩子都晓得那个高嗓门的漂亮女人,高美丽的漂亮缘由她的时髦,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戴着礼帽,穿着流行的衣服,年轻时大家说她打扮得像归国华侨,现在大家说她俨然就是一外国老太太,就差涂个红嘴唇了。
儿女早成家了,条件都不错,老严也熬到开退休金了,但高美丽还是闲不住,下午去小区门口卖单饼,晚上到菜市场打扫卫生,儿子让高美丽别干了,在家玩便是,她说,我早上起来遛狗、跳舞,中午和大家去公园唱戏,一点儿也没耽误玩呀。
前年高美丽的儿子遭遇车祸离世,肇事司机逃逸,儿媳撇下孙子嫁人,一连串的打击并未让高美丽垮掉,“事情发生了,面对便是。”这是高美丽说的话,“以前两个孩子我自己都能带大,还得年年给老严交养老保险,现在老严领退休金了,国家还有政策帮扶,养大孙子不是问题。”
高美丽依旧唱歌跳舞,今年她家狗狗队伍又壮大了,狗儿子狗孙女,两手牵三只狗,散步散心,走在清晨的小镇上,她哼着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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