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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的雨靴

今日宣州 2019-08-12 00:36 大字

●韵秋

熙熙攘攘的菜市的一隅,静置着一方小小的杂货铺。那些朴素的小商品并不夺人眼球,我路过数次也没有什么需求于心,只是一次次淡然而匆匆地走过。

可是有一个雨天,在那一排木制的货物架上,却多了几双颜色亮丽的雨靴。于是余光不由地多扫了一下那些簇新的鞋子,心中竟泛起本能地遐想:不知我年少时遗落的那双红色的雨靴,可在其间?

有三十多年了吧,山野泥泞的小路上,因为没有雨靴,有雨的夏天我们几乎是光着脚丫去上学的。犹记得临出门前,脱下母亲缝制的布鞋,将带有鞋子余温的干净的脚,踏入冰凉的泥水时,那一刻的踌躇与懊恼。心中虽是一百个不情愿也没有选择,因为早有其他小伙伴将裤脚高高卷起,赤脚勇敢地站在雨中,只等我吃完最后一口饭,好一同奔往小学校。

也有冬天凛冽刺骨的时候,遇上雨雪的天气,我便只有耐心等待父亲慢吞吞地吃好早饭,然后穿上他那双全家唯一的大靴筒,将我背起,咣哧咣哧地送到学校。我也是极不情愿的,一则怕路上遇到那一群大些的坏男生会去学校笑话我;二则父亲背着我走不快,常常容易迟到。当远远听见学校的廊檐下,那一块于风中悠荡的尺余长的钢铁,在被那个满脸麻坑的老宋头“铛铛铛"敲响的时候,我便急着要挣脱父亲的大手,恨不得生了双翅飞进教室。但是父亲是不许的,我便只有无声地哭泣以作抗议。

红着脸低着头的小女生,像一只小灰鼠,在老师责备的眼神中,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中,慌乱地溜到座位上。那几秒钟的难堪,是敏感脆弱的年少时,挥之不散的阴影。

对雨靴的渴望,亦挥之不散。

仍是一个雨天,我终于有了一双自己的雨靴。红色的,泛着铮亮的光泽,透着芳香的气息,一如至宝。是因为又至秋凉,再不能光着脚丫去上学。父亲又新任了队里的拖拉机手,再没有功夫背我上下学,只好狠心给我买了一双,让我可以自由地来去。那份欣喜,是与得到一张单薄的彩色糖纸所无法比拟的。似乎自拥有红靴之后,再无泥泞之惑,倒日日盼着下雨天。

可是这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秋天泛黄的阳光温柔地抚摸着大地,零落的秋意氤氲至径旁的小山峦,叶子们开始五彩斑斓的时候,大自然馈赠于山里孩子之一的美味——毛栗子也成熟火红在枝头了。上下学的路上,总要钻进林子,摘了毛刺刺的一大把出来,剥了壳,装入口袋且作零食慢慢吃。

是在那个将晴未晴的放学路上,早上是在雨中穿着雨靴去上学的。我照例又钻进林子去摘毛栗子,忽然记起出门时母亲曾嘱咐:莫要钻林子去把胶靴戳破了啊!孰轻孰重,也懂取舍。何况是我珍爱无比,令小伙伴们艳羡不已的小红靴!遂脱下鞋子,藏在一处大家都不容易看见的树丛中,自己则赤脚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枯枝败叶中继续寻着栗子。

寻着,走着,天色渐晚,离小红靴也越来越远。当回头再寻找我脱下的鞋子,欲把它带出山林时,却怎么也寻不见了。

在母亲的责备与深深地自责中,第二天,乃至后来的很多天,我一次次地进入林间寻找。明明感觉就藏在那棵树下,或在哪处草丛中,小红靴却如与我捉迷藏一般,就是不见踪影。每次路过那片林子,我都要心有不甘地伸头张望一番,又深深失望地离开。那份羁心绊意的挂想,在童年烙下了最痛最美的印记。

秋至冬凉,终不能光着脚丫踏入泥水中,父亲只好无奈地又给我买了一双。黑色的,一样的簇新,但仍不能断了我对小红靴的念想。

当一场又一场的秋雨与严冬的风霜,催离了枝头最后一片叶子,草木摇落众芳歇,林间也稀疏空旷了许多。一日在我习惯性的张望中,有一抹已是淡淡的红色,倏然刺痛了我的双眼!那是我的小红靴,静静而落寞地隐约在枯黄的乱叶间!历时几个月风霜雪雨的侵蚀,它已破旧不堪失去了当初的红艳,却还在那里执着地为我守候着。它是知道遗落它的孩子会伤心哭泣吗?还是知道她总有一日会为它而来?我心痛地捧起面目全非的鞋子,责想当日自己的错误,如果再往前寻一步,或是再往后一点,就寻着它了呀。

而三十年后,在熙攘的人流中,在卖雨靴的杂货铺前,在我长途役役踏遍红尘后的今天,在早已习惯了无数次的遗失与拥有、沮丧与惊喜之后。我多想捧起当年因心痛而哭泣的小女孩的脸,就像她当年捧起遗落的心爱的雨靴,轻轻地告诉她:生命只因许多的遗憾与错误,才叠加了无与伦比的美丽与深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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