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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的书写纸

烟台日报 2019-07-25 09:23 大字

光阴故事□姜秀杰古人都说,勤俭传家远,诗书继世长。那年月,庄户人家过光景,由不得你不去勤俭;至于“诗书继世长”的崇高境界,更与我家祖辈的眼力隔着几座山。

随着新中国成立后社会的不断进步,我有幸可以读“整日”班了。但每学期五六角继八角或一块钱的学费及学习用品费,让我每每伸手时的憷,还是感到求学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关于视纸如宝,原因于我生活的往事,虽不是刻骨铭心的痛,可也伤心地哭过几鼻子,在我少年的岁月里,留下难以忘却的苦涩记忆。

爱好,也许是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这“东西”如不受待见,我也想改,可于我内心而言,又似乎“盛情难却”,舍不得。我比较爱写作文,尤其到了高小阶段,我作文的兴趣一度凌驾于其他课程之上。

每逢星期五下午作文课,有的同学早早开始蹙眉心烦,而我却是在期盼,好像浑身的皮囊里装满了冲动和希望。因每每此课进行上期作文讲评时,我的名字差不多总在其中,听着老师精彩的点评,我也美美地享受着老师的表扬和同学们投来的羡慕眼光。每当讲评其他同学作文时,我那洗耳恭听的样儿,狠不得把人家的漂亮词汇、生动句子全都吸收当配餐或做营养,那本子上的速记,就跟花花世界,唯我独解。

作文本发下来后,我急不可耐地打开快看,看老师做的眉批、侧批,还有寓意深切鼓舞人心的尾批;特别是老师在精彩篇段处打的滚滚浪线,更像跳跃的火焰,燎得我心花怒放。乘胜前进急不可耐地想知道下次作文的题目,那信心和干劲儿,以及对半下午时间的渴求,足以“喝令(那个)太阳不下山”(那时的歌词),那功夫下的,用“废寝忘食”形容都显轻浮,草纸和纸页当然用得也更多了。

小学的我,心灵既纯又嫩还幼稚得可笑,我下意识地认为作文越长越好,致使我思维天马行空,词句也是鱼目混珠滚滚而来,把作文简直写成了“懒婆娘的裹脚布”,无端地多费了些纸页。

那年月,我不懂得我们家谁是正式当家的,娘只管干活是没什么钱的,感觉上也只能是奶奶了。那个穷家也没什可当的,无非是卖捆葱、卖车菜和卖几个鸡蛋,最多是年把月的才能养出一头猪卖掉,那可是全家的支柱产业。奶奶也真够难的。

记得那是小学最后的一个冬季,也是接近期末的日子。天,好冷。我的心情更冷。

我的作文本又用完了。本来作文常受表扬感觉还有点底气,可真要张口了,我又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拘束而卑微地跟奶奶要1角1分钱,并低着头默默地等待。那时,算术簿和笔记本约是(32开)8分钱;作文本(24开)是1角1分钱(那是一斤盐钱),就这贵出的3分钱,奶奶也算得明白。

那天,奶奶正从“拾”家串门回来,一听我说要钱,火气便撒到我头上来了。

“拾”是个男孩儿,和我同岁。不知为什么,他一上课就犯迷糊,老师一提问,就是电线杆子一根。“拾”的学,变成了三日打鱼二日晒网,老师也拿他没办法。真怪,“拾”学习入门浅,干活可是一把好手,且非常能吃苦。这不,正逢我奶奶在他家,“拾”刚拾草回来,大冬天的,一装篓柴草谁见了不稀罕?我奶奶摸着“拾”冰凉的双手,看着憨笑的已拔起个头的半大小子,那个亲昵劲儿啊,就跟“拾”要把那一装篓柴草送给她取暖一样。

结果她一回家,正碰上我这个横草不捡一根还常要小钱的赔钱货孙女。这一进一出一对比,恰如数轴上的正负数,奶奶心里当然不痛快,厉声说:“看看人家‘拾’,多能扛门户。你可倒好,领回些‘状’子有啥用?还左问(作文)右问的净要钱,不是要5分(一买两支铅笔可省1分),就是要8分,这会要得更多还1毛1!”小脚的奶奶这文盲“文”得真够歪道和不雅,一生气话更难听,“摸摸鸡腚去吧,看看今天能不能多下个(蛋)?”我不知道我们家的几只鸡每天生几个蛋,我只知道那是拒绝我的理由。

其实我的理由何尝不充足?每日放学后就成了“公社小社员,手拿小镰刀(呀)身背小竹篮(呀)”,可我“理由”了又能咋的?无非再给加上个罪名“犟嘴”!奶奶那焦闹的表情和心烦的声音像蒙在我心头的雾霭,让我的心绪冷到冰点。哎,1毛1分钱没要来,一肚子委曲让我还是伤心地哭了。感谢全校的废纸箱,它把精品“给”了我,让我完成了那学期最后几堂作文课。

我虽然还小,也常为那时的家长而悲哀,更为那贫穷的少年岁月而发奋。

打那以后,我放学回家坚决不当“小社员”了,拿着小铁锨满大街捡鸡粪去,不带土2分钱一斤(有专门收购的)。反正我没玩儿!———这就是我最好的托词和理由。记不清卖了多少次鸡粪,反正套间墙角上面堆些杂物的小坛子里我有了不少“积蓄”(我为藏得隐蔽而窃笑),每每数点那些带着少许臭味的小分票时,兴奋得我早忘了什么不卫生不干净的,食指、拇指只管伸进舌头一个劲儿舔着,一张张地数着,那美滋滋的心早飞到供销社文具柜了。

不仅为下学期的作文本子做了充分的准备,我还买了好几张1开的二板纸,并都仔细地先折成16开,有厚厚的一摞,放在套间粮缸的盖子上压好、遮严(以备具体用时再裁)。我常为自己创造和设置的小秘密激动得偷着乐。有次梦见被人偷了,心疼得俺四肢颤栗浑身都出了冷汗,到底半夜爬起来去摸摸方才收了心。

难怪大人们都说:“囤里有粮,心中不慌”,少年的我那时的心情就跟这八个字一样,上学的底气都足了。

亲亲的书写纸,曾让我的童年和少年浸润了苦涩,铭刻了哀怨。今昔对比,这正是:贫富截然两重天,如今物质太丰满,若要福祉长恒久,劝君莫忘忆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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