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的旧物
□娄光
要搬家了,我开始整理东西。朋友自告奋勇来帮忙,多被我谢绝。我想有些东西还是得我一个人一点一点地清捡整理,好像考古,或盗墓。并非财富怕露白,我这人张扬,常把稍值钱的东西放在显眼处,很可惜从未入谁的眼。
这是一个不算太有历史的家,新婚时,装修过,一律崭新堂皇,可日子过着过着就旧了,生出这么多杂物来。我并不清楚有多少成了垃圾,整着理着就多起来,膨胀开来,将空间占去。我很奇怪自己居然有这么多没用过的东西,一张纸、一本书当初都是买来的,如果重买一遍我是买不起的,难怪自己向来缺钱,这些费钱的奇形怪状的旧物,如今灰心丧气地散落各处,它们大概也都知道人老珠黄的说法吧。
家首先是住所,然后是东西。当然。人是家的灵魂。新搬的房子将小去许多,人是扔不掉的,只有扔东西,扔的最痛快的是破瓶旧报刊,一袋又一袋地提出去,还是不彻底。最难取舍的是纸,而我最多的便是纸——书籍、书信、稿纸、底稿。在我眼里,书是最有用的,包括那些早已无人阅读的历史资料。挑来挑去,剔去的不足千分之三,至于信就更难取舍,朋友的嬉笑怒骂写在上头,读信思人扔起来不免手软,何况还有些带着感情的信……我还存着一本无名氏在哈尔滨经营丝绸时的书信簿,记录着当初绸缎庄经营来去的生意,读起来身临其境,这样好的资料,如何舍得?怎么丢得?
最终可以处理的是自己的稿子。倘若我是一名大师,这些手稿无疑具备文物价值,可惜我不是。撕手稿时有一种特别的快感,多年来为写这些东西吃尽了苦头,撕起来就像学生毕业撕教材一样解气,撕它个碎尸万段!可撕着撕着,却停下手,流下泪,抽泣着又认真整理好,封存起来。
费了许多神,东西还是那么多。我终于明白老人们为什么收藏着许多一文不值的旧物。岁月流逝了,旧物便是见证。仿佛熟人,在一起习惯了,有安全感。人常常并不自信,需要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对一个国家和民族,是博物馆的收藏,对个人就是这些杂碎了!
我似乎无意间渐入老境。
搬一次家,多少会有点新气象。如此说来,人是该常常搬家的,否则,身外之物越积越多,人没有活动空间,人不活动,也就变成了物,旧物。这样的家不再是家,而是一个仓库,或是一座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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