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感动 读《东藏记》
那还是上个世纪末,我在《收获》杂志上第一次读到小说《东藏记》的节选,当下惊为天人,手不释卷反复读了好些天,有点茶饭不思的意思了。因为只是一个节选,人物的命运如何,让我惦记了许多年。数年后,终于买到了第一版的《东藏记》单行本,当时简直是狂喜。
这时我才知道,《东藏记》是四卷本长篇小说《野葫芦引》的第二部,作者宗璞是哲学大家冯友兰次女,家学渊源、学养深厚,窃以为没有几十年的功力,不能有此文笔,获颁茅盾文学奖算得实至名归。
《东藏记》讲述风雨飘摇的时代里,西南联合大学师生们南迁昆明之后居无定所、东躲西藏的生活。“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悲凉的题材在作者温柔敦厚的描写下,也有了几分温情。小说中充满着作者的生活体验,西南联大南渡时她才10岁,待1945年抗战胜利回北京,她17岁。在昆明,她度过了整个少女时代。仿佛书中的少女嵋就是作者本人,她默默地观察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60年后,她写出了《东藏记》,60年磨一剑,将历史的积淀和深邃的思考形诸笔端,创作态度令人钦佩。
《东藏记》里很多细节颇似《红楼梦》,古雅而不失灵动,清新自然和含蓄深厚兼而有之,比如描写一见钟情,澹台玮第一次见到殷大士,“两人互相打量,暗自惊讶,心里说着同样的话,‘世界上竟有这么漂亮的人!’”看到这里,是不是像《红楼梦》里宝玉初见黛玉,“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从小径上笑着跑过来的是澹台玹,臂弯里抱着几枝腊梅。”美人与梅花交相辉映,是不是像极了《红楼梦》第49回的“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人物对话斯文典雅,充满书卷气,正符合这一群知识分子的形象。峨的孤傲、嵋的灵慧、合子的朴拙、澹台玹的明艳、澹台玮的坚韧、庄无因的聪慧,无不跃然纸上、呼之欲出。每个人物都积极向上,就是相对世俗狡狯的吕香阁,作者也是带着平和淡然的态度描写着,并没有嘴脸化到让人生厌。无论是节奏的控制、人物的塑造,还是文字的驾驭,在当代作家中,以为无人能出其右。
人们常说“文如其人”,《东藏记》从容洗练,端正大气,既有着经过人生历练的达观和通透,也有一种坚韧不拔。正如她在记述父亲生平的《云在青天水在瓶》一书的书名,境界宏大、通透豁达,让人望而生叹,心生倾慕。
好的阅读体验,是如沐春风、如饮甘霖,舞之蹈之、欲言又止,心内欣欣然。每每有人问起我阅读书目推荐,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的,总是《东藏记》,只有《东藏记》。可能是少年时的那份惊艳太深刻了,隔着20年的汤汤岁月,我仿佛还看到当初那个捧着杂志专心阅读的身影,真想伸出手去触碰她,别急,慢慢看,欣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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