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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远行没有归期□陆荣斌

河池日报 2019-06-17 08:48 大字

那一年,父亲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从前,他可不是这样,他总是留给我期盼,留给我等待。而这次,除了哀痛与无尽的怀念,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走得太匆忙。

我常想,如果死亡是一场没有归期的远行,十年后的今天,父亲走到了哪里?或者,还是在那个名叫什陇的村落,来回奔走,一如从前;或者,跟我来到了县城居住,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又回到寂寥的老家。

父亲离开故乡去远行,存在于我最久远的记忆里。那些往事在一个五六岁孩童的记忆里,因为深刻而清晰如昨,因为模糊而具有诗一样的跳跃性。那是个夏天的黄昏,家门前的柚子树下,我坐在盛满凉水的澡盆里,看着父亲急匆匆地奔向离家不远处的山脚。和他一起朝着山脚奔跑的,还有很多屯里的男人。他们到底是去追寻什么东西,在我年幼的记忆里,已经无迹可寻。而可以肯定的是,似乎是在父亲的那一次奔跑之后,他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母亲说,父亲去了远方。我不知道远方在哪里,我关心的是父亲什么时候会回来。母亲告诉我,准备到春节的时候,父亲就会回来。于是,除了金黄油亮的鸡腿,父亲归来成了年幼时的我期盼春节快点到来的另一个理由。而每一个春节,父亲总是如母亲所说,如期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那时候,我不知道,父亲去远方干什么。

我背着母亲用烂衣服布片缝制而成的书包去学校时,母亲恳求老师先把课本发给我,说等我父亲中秋节寄钱回来就交学费。那时候,我明白了,父亲去远方,是为了找来我的学费。再后来,我才明白,父亲去的那个远方,是我那当工人的伯伯工作的地方。那是个煤矿,在那个煤矿里,不仅有像伯伯这样的煤矿工人在挖煤,也有像父亲这样的农民工在私人老板承包的矿井里挖煤。父亲和村里的许多壮劳力一样,在那个时候,最先离开了山村贫瘠的土地,去到别人的地方,深入更深的地底,挖掘着生活的希望。可是很不幸,在父亲去煤矿挖煤的那些年,每一年,总有一些坏消息传回村里,谁谁的男人,因为煤矿透水事故,被水淹了;谁谁的父亲,因为煤矿坍塌,被乌黑如死亡颜色的煤块掩埋了;谁谁的儿子,因为瓦斯爆炸变成了一坛骨灰……那时候,这样的坏消息总是没有断绝过,父亲也从没因为这样的坏消息停止过奔向远方的步履。他总是回来,又离开,每次留给我们的是隐隐的担忧和恐惧。父亲似乎从来就没有理会过我们的这种担忧和恐惧,他在每一次归家的饭桌上,总是谈笑风生,向我们讲述他那些化险为夷的井下经历,讲他左手被升降机的缆绳绞断的那节无名指。后来,也许是他看出了母亲眼中深深的忧虑,想象到了我们每一次在他离开后不安的等待,在村里的很多壮劳力还坚持去煤矿挖煤的时候,父亲停止了他的远行。他停了下来,不再离开故乡,也不再离开我们。即使是后来村里的壮劳力不再去煤矿挖煤而改去别的地方做建筑工或进工厂打工,父亲也没有离开。他留在了村里,凭借着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干起杀猪的营生,滋养着全家人的一日三餐和我们三兄妹的学费,直到我们都完成各自的学业。

在他不再为孩子们的学费而发愁的时候,在他放下杀猪刀只想一心一意种田种地聊以度日的时候,他倒下了,像一棵挺拔的树木,在肆虐无情的飓风中被吹弯、吹折,以至轰然倒地。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就像我年幼时他为了去远方寻找生活的希望而不得不离开我们,不同的只是,这一次的远行永远不会有归期。

生活还要继续,我不曾做过无望的等待,只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经常会自问,如果死亡是一场没有归期的远行,父亲现在会去到了哪里?或者会盼望着,在梦里,能与他相遇。偶尔,也真会做起了那样的梦,他默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像生前的模样,只是不曾有只言片语。或者,有时候走在大街上,看到别人家的父亲带着孙子或孙女在散步,也会傻傻地想,如果父亲还不曾离去,他六十几岁的模样也该是和眼前的老人一样的吧?也会带着自己的孙子幸福地溜达在县城的大街上的吧?或者,有时候请朋友来家里喝酒聊天,也会偶然想起,如果父亲还在,善饮健谈的他,一定像从前一样,拿出他自酿的米酒,和我的朋友们喝上几杯,聊聊他那些艰辛的过往。

父亲走后,我的内心里充满着各种各样关于“他如果还在”的假设,也享受着这种假设带来的短暂的欢愉。我不再长久地哀伤,我深知我不再等来他的归期,便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遥远的未来:将来某一天,我不得不离去,我希望,在那没有归期的远行中,能和父亲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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