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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家看空屋

青岛早报 2019-06-07 07:11 大字

[摘要]【往事如风】

老家花湾的祖屋,成了一幢空屋。和花湾的老人一样,妈妈也舍不得搬离。许多老人搬走一段时间后,又悄悄搬回被征收的空屋住下。那段时间花湾又有了人气,老人们什么也不干,天天在太阳底下抱团取暖说过往。等到空屋一幢幢被拆了,老人们抹泪叹气之余,被迫进入了新生活。

年轻人其实也舍不得,有些青壮年男人会在除夕夜回到花湾,年年有好几十人挤在我家。我妈倾其所有盛情款待,好像每个都是她的干儿子:“你们随时回,我热烈欢迎。给你们的父母捎句话,想什么时候回随时回,我这个老屋就是你们的老家。 ”铁汉子们眼眶湿润,一个个上前用力拥抱我的老妈,好像拥抱又将匆匆作别的故乡。

我家木结构的祖屋是爷爷买下来的,屋后是茂盛的竹林。当年爷爷凭木匠手艺赚了一笔钱,渡过河买下宅子安家花湾。等我们出生长大,宅子已至暮年。我上初中那会,外面落大雨,屋里落小雨。一下雨四姐弟就拔腿飞奔找盆接漏雨,妈妈则镇定自若地指挥。

好多次妈妈和父亲商量盖新房,父亲不响。妈妈吵,父亲还是不响。那时爷爷奶奶都已故去,妈妈以为父亲是恋旧,不肯动爷爷的产业。最后父亲摊了底牌:“造屋不如育人,唐家的每分积蓄都得花在孩子的读书上。生活再艰难,咬咬牙就过去了,孩子的教育绝不许吃亏。”父亲说话时,眼光一一掠过我们。

我们果然没有让父亲失望。二姐小升初没考上,就任劳任怨干家务,后来自学过医学,现在做财务经理。大姐成了花湾第一个大学生,后来还拿了法学硕士学位。弟弟边工作边进修,拿了清华MBA。我则是一口气读完了博士研究生。

老宅虽旧,但给我们的童年留下许多珍贵的记忆。结蜂窝长绿藓开野花的墙壁,摆着纺纱机的黑阁楼,蹲在青石板上仰着没脖子的头呆呆望我的老蟾蜍,春天从黧黑瓦上冒出来的撑把带仙气小伞的洁白菌类……很多很多细节,像捞刀河的水,滔滔流动在我的血脉里。

我上初二那年,父亲骑车时冲下山崖摔断一条腿,躺了一年多才痊愈。那时,家里的经济只有出没有进。花湾大多数女孩很早就辍学打工,但父亲兑现了他的承诺,让我们攒劲读,因此被人骂得耳朵起茧子。被骂急了,父亲就回一句:“你晓得只卵,鼠目寸光!”他鼓励我:“三妹,你是只凤凰,好好飞,莫管旁边鸦雀呜呜喳喳的。 ”

高中寄宿,我一个月回家一次。高二那次回家,发现家里多出一对红脸膛的陌生男女。爷爷奶奶的房间改成了酿酒房,一阵阵白色蒸汽令人醺醺欲醉。无数酒坛子层层叠叠堆在旁边,插不进脚。我一顿大哭,朝父母怒吼:“你们见钱眼开,把奶奶的老屋糟蹋成这副样子!”我是奶奶带大的,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后来才知道,父母是迫于生计把房子租给了酿酒夫妇。那个月,爸爸多给了我三十元生活费。离家时,我把那三十元悄悄放回他的包里。

到我上大学时,房子不再出租,老宅已经千疮百孔。大三那年,在深圳打工的弟弟回来,递给爸爸设计图纸还有五万现金,提出要起两层的洋楼。那是弟弟挖到的第一桶金,随后变成了花湾最漂亮的房子,人人羡慕不已。父亲很有些得意,经常把左邻右舍喊拢到院子里坐,边饮茶嗑瓜子边看雨花落。

可惜,我博士毕业前一周,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在一次事故中离世。父亲走了,弟弟挑起大梁,继续修整老屋的环境。节假日大家从四面八方赶回来,欢聚一堂,尽享乡情亲情。我妈发誓,守护老屋到最后一刻。然而花湾因为人烟稀少,花木狂野生发,遮天蔽日。附近不分昼夜地施工,邻村的稻田和房屋已寻不着踪影。一个雷电交加暴雨如注的下午,我家门前的大樟树被雷击中倒地,妈妈吓出一身冷汗,认为这是花湾人少了,玩意子多了,天神出面来管理了。

终是后怕,妈妈同意搬离,但祖屋并没被征收。若被征收,马上会夷为平地。“你是花湾最后一幢空屋,是花湾人对故乡最后一点念想,能多留一天就多留一天哦。 ”搬家时,妈妈眼泪汪汪转头嘱咐空屋。

我回到老家,站在大门边静静打量空空的祖屋,正厅堂上贴着父亲留下的家训“厚德载物”,像是空屋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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