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漂来一个女人 ◎杨秋

[摘要]◎杨秋

这一块紧挨着大河的三尖子地，种满了西瓜。

西瓜比玉米大豆都金贵，专门打了畦子。每天一早，就从大河里抽水，把西瓜一畦子一畦子浇个透。地里的野草也得了势，发疯地长。最多的是星星草和发发草，碧绿的长叶儿、翠绿的蔓儿，含满大河的水。

远远地看，绿蒙蒙一片繁星。那些星星草结的小点子，都挑在头上，好看得很。西瓜秧藏在草里，看不见头脸，队里就派人来割草。看瓜的小胡，那个从南边来的蛮子，穿着耀眼的白衫子，卡着腰，站在西瓜地里，大眼珠子咕噜噜的，在女人身上滚。

秋天一到，寸草结籽。星星草的小点点饱满起来，西瓜也下市了。看瓜的庵子只剩下空壳，庵上的麦草一天天发暗，塌在箔上。

庄里一个叫小文的十四五岁女孩子，糊里糊涂不见了。

浓鼻子哼也讲究起来，她那两桶浓鼻子，不知道从啥时候不露头了，鼻子下面沤的红道子，也淡了。她戴起了耳坠儿，滴溜呱嗒多长，厚嘴唇子涂得血红，庄上人都说，红嘴叉子真难看，像刚吃过小死孩儿。

王花园的小菊长得俊，高鼻大样的，破衣烂衫也挡不住她发光。她给浓鼻子哼一块上学，书包轻得风能吹起来，她俩的心，不在读书上。

河坡上的樱桃树、梨树、杨槐树，挨着开花的时候，天热很了。整个河筒子的空气都暖烘烘的，花的香气乱撞。人们受了香气的蛊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麦场上，孬意一边用轻佻的话骂麻脸的媳妇，一边撵着她拉拉拽拽，他们内心的躁动，似乎只有通过肢体的接触，才能释放出来。麻脸媳妇拍孬意一下，扭身跑了，她往麦秸垛后边跑。孬意借故追去，呼啦啦又搂又抱。你说真，他们乱着玩儿，你说假，看着搂搂抱抱的确实不雅。

没有人注意，庄上又少了两个人，小菊和浓鼻子哼没有了。她俩的爹娘也不过问，只是恨恨有声，想死哪死哪，全当没生她。

不管是深秋落下的树叶，还是中途退场的树叶，它们经过或长或短的飘飞，最终落到地上。绝大多数以亲吻大地的姿势，叶背儿朝上，叶面朝下，也会出现几个不一样的，脸朝上躺在那，透过枝丫仰望天空。

大河的水涨了，从西边漂来好多东西。粪箕子、苇根、檩子和树枝，还有一个女人。女人浮在水面，脸向下趴着，留着短发头，屁股尖都晒干了。穿着黄绿相间的格子褂，灰色长裤。

这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人。泡膀的脸遮不住青春的气息，大家觉得很遗憾，仔细翻了翻，她的绿褂子口袋里，装着一个紫皮的小本本，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见了。衣扣整齐，看不出原因。

大家挖了个坑，把她埋在了南岸的河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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