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有朵花 查晶芳

这些天,窗外那树白梅总牵引着我的目光。

她长在教学楼对面的小花圃里。站在讲台上,几乎不用偏头,绰绰梅影就映上了眼角眉梢。曾几何时,她还是一树空枝；新晴乍暖没几日,一朵朵小白花就你争我赶地跃上了枝头。现在的她,繁花簇簇,亭亭如盖,看着真喜人。

尤喜无人时于树下徘徊。美,宜静赏,喧哗热闹中无法真正走进彼此。那是春梅。眼下,花开密密挤挤挨挨,团团花影覆盖了整个花圃。朵朵莹白,润洁冰晶,似翩翩玉蝶栖于枝。且异态纷呈:或斜倚,犹抱琵琶半遮面；或仰靠,玉颜凝露迎朝阳；或恬静,芳心一瓣尽含羞；或欢笑,嫩蕊轻摇舞春风……热热闹闹,又安安静静。细看,每朵花层层花瓣完全打开,花心袒露,蕊尖点点娇黄一览无遗。这与深冬的蜡梅颇有不同:彼时,梅开多呈杯状,花心深藏于瓣底。缘何差别甚大?一想,春花亦如青春,可不就应尽情尽兴,毫无保留地绽放?

久立花前,常觉自己也融入了那一片纯净,化身为清亮透明的一抹白。月色溶溶里,那片纯素更有说不出的风致。迷离的灯光下,她尽管身姿朦胧,却挡不住暗香氤氲。柔和着夜的安详宁静,那气息仿佛不属于人间所有。想起那年夏夜,游西湖孤山,并未寻见林逋避世之处,却也嗅得这般幽香缱绻。童鹤亦清真,梅边伴幽独,林逋,可算是花间雅士第一人。我自不及其万一,但一树蓬蓬勃勃的白花,对我同样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这日去树下,落梅已如雪。但见绿茵丛中点点白,不忍无情踩踏践芳菲,只沿花圃四边缓行,俯身拾得一袋落花。复去小树林里闲逛。幽径无人,穿行其间,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西东,更有风送暗香缱绻来,甚觉惬意。

坐石凳上小憩,把落梅悉数倒出。朵朵娇柔,我见犹怜。小小的圆形白花,六七层花瓣,层层交叉相叠,好似迷你版的芭蕾舞裙；花蕊纤纤,粉粉嫩嫩,风中微颤,恍若羞涩忸怩的少女心事,欲说还休。翻过来看,花萼亦令人惊艳:五片紫红萼瓣环绕着嫩绿花蒂,又一朵小花!也似一精致小盏,将上面白梅稳稳托住。

拈花于手,越看越喜,便在石凳上慢悠悠地摆起图案来。我选了37朵白梅,背面朝上,排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形；用16朵红梅在中间又摆了个小小的“心”。白色花边,红蕊点心,“心”中有“心”,心心相印。再细看,阳光把我的长发也投影在石凳上了,正好给花儿做了背景。有趣!拍照发朋友圈,点赞留言甚众。

“花说,即便是谢了的花也是花,毕竟也曾经绽放过,芬芳过,本以为这一生走完了,不成想还能被有心人捡拾起来,还拼成了心心相印的图案。感谢你,人美如花。”这是一个男同事的留言,真是粗犷外表细腻心!起码有一点,他说得不错,我的照片保存了这落花最后的美丽。我深以为幸。世间之美,常稍纵即逝,倘能相遇、相赏、相记,是缘,亦是福。可惜人们身陷繁华,行色匆匆,往往顾不上品赏细雨斜风、闲花落地之清幽美境。

还有朋友留言“少女心,少女情怀”。其实,美之于人,当如阳光、空气,任何年龄都不可或缺也不应或缺。喜欢一位诗人的句子:有看花的心情,不论是什么年纪,都可以称之为姑娘。确实,心中有美,眼里有光,无论多老,永远是时光的精灵。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黛玉葬花,凄切悲凉。可能缘于此,又有朋友说我“黛玉般多愁善感”。非也!我拾落花,只为闲趣,了无悲愁。“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节物自相催,四时有佳兴,何伤之有?一如青春逝去,未见得活力不在,智慧不在,优雅不在。岁月赠与人沧桑,亦同赐恬淡从容。

我将落梅置于电脑桌前,两天就风干了。花瓣全都皱缩起来,托于掌中,轻渺若尘。她终将要离我而去,然记忆的底片中,伊永远鲜妍明媚。

推开窗,又见惊喜:楼下的李树开花啦!轻盈洁白的李花,正向我款款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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