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桐花开忆童年

□朱永琴每每走在异乡的路上，路边的树热情地夹道欢迎我，我却不知道它们的姓名，不免窘于自己的孤陋寡闻，报以它们羞赧的微笑。这些树让我想起家乡的树。家乡遍地都是贱生贱长的槐树。槐树枝上长满尖利的刺。幼时做错事，大人们佯装着去折槐树枝，我们就会浑身打哆嗦，必定告饶，说下次不敢了。所以我对槐树是敬而远之的。

有一棵树一直生长在我的记忆深处，每到春天它就开花。那一树浅紫色的喇叭花，美丽芬芳了我的童年。它就是老屋庭院里的泡桐树。每每想起倍感亲切。因为它是爷爷亲手栽种的。

农历三月，一场场春雨接踵而至，桃花杏花渐渐飘零。我家门前的泡桐树开始冒出紫褐色的芽苞雏形。那些芽苞沐浴阳光雨露，一天天鼓胀圆润。它的颜色由花蒂处深紫洇染成浅紫至苞尖，由深到浅层层淡化，深浅紫色衔接自然和谐。那一树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像青涩的少女，懵懵懂懂，静待花开。

一日中午，我放学回家吃午饭。那日的阳光分外耀眼，我都不敢直视它。我刚踏入庭院，感觉头顶上影影绰绰，阳光细细碎碎地洒在地面上，我仰头一看，惊呆了！一簇簇浅紫色的喇叭花仿佛在一上午全开了，真的是“千朵万朵压枝低”。朵朵花儿笑盈盈的，像是在迎我回家。这一树繁花，清丽，淡雅，不妖娆，不媚俗。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这一树的花儿为谁而开呢？哦！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报答爷爷的栽培之恩。这棵泡桐树直径大约有三十公分，高达五六米，昂扬挺拔地站在我家庭院东北角上。据说有六年树龄了。若不是爷爷把小苗从野外移植过来，精心栽培，怕是早被牛羊啃噬或踩折了。这棵泡桐树冠方圆大约十几平方米，我家的瓦屋正好掩映在一大蓬花枝招展的树下。真有栖息花茵下，人在画中游的享受。

每早上学临走时，我都会不自觉地看一眼泡桐花，心花儿也灿灿地开了，然后高高兴兴地上学去。下午放学还未到家门口，一阵阵清香袭来，神清气爽，肺腑熨帖。就在那一场大雨过后的傍晚，我放学回家，一到家门口，抬头一看，心猛地一沉，大事不妙啊！我的那些美丽可爱的泡桐花朵朵面目惨白，香消玉殒了。我不禁号啕大哭，爷爷见我哭了，忙过来给我擦眼泪。他说:“傻妮子，哪有花儿不谢的？明年它还开花呢！”我听说明年还能开花马上破啼为笑:“明年真的还会开花吗爷爷？”爷爷说是呢，我才安心地拿出作业本写作业。

可是就在那年的秋天，放学回家后，我发现泡桐树不见了，它被齐根锯倒了。我一百个不愿意地追问爷爷为什么。爷爷说，二爹家的堂姐明年春天要出嫁了，没有树木打嫁妆。女方没嫁妆很没面子的。他就把这棵树送给二爹，给堂姐打嫁妆。我说明年再也看不到泡桐花了。爷爷说别着急，我还栽泡桐树呢。再栽的泡桐树给你做嫁妆。我说爷爷真坏，我才不嫁呢。转而一想，爷爷说得对。我又说好吧，就给堂姐做嫁妆吧。

就在泡桐树锯倒的第二年的春天，泡桐树根处奇迹般地冒出了一株小泡桐树苗。爷爷发现后立马用石头围起一个圈，并用竹条攀起一个圆圈篱笆，把这棵小苗保护起来。这棵小苗见风就长，一年就蹿了一人多高，只是还很稚嫩，当年并没有开花。

我就这样一年年盼着，盼着泡桐树苗开花。爷爷在泡桐树三岁，还没有开花前，却突然驾鹤西去了。我再也无心看泡桐花了。爷爷终是没有等到我出嫁的那一天，没有看到他亲手栽培的泡桐树为我做嫁妆。如果那样他该是多欣慰啊！

如今，再见泡桐花开，灿烂依旧。它是爷爷在天堂里的影子。见树如见爷爷的慈祥的面容，禁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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