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在杏花心无遥
□吴昌仲
过年的味道还残留在嘴边，毛雨轻雾就摇晃着朦胧身姿，勾引你春天萌动的心。处理完一些杂事，坐在电脑旁，甚感无聊。村里应该开始备耕了，不如到村里去看看吧，顺便做些政策宣传。
叫上阿武和阿红，我们沿着河边的田段绕圈。从公路上放眼望去，油菜花正铆着劲开放着，洒满了十里田坝，一直延伸到若隐若现的玉带河边和丹崖壁下。好想张开双臂飞扑进去，亲亲灿烂妩媚的脸颊，采一罐浓浓的花蜜送给心中的她。
这个叫杏花村的古老村寨注定与诗意关联，不论前世今生。“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那个唐朝大诗人杜牧莫非真来过这里踏青？说不定此刻正借宿在那座小庙里呢。
这个村在当地，也算最大的村了，三百多户人家稀稀散散点缀在平原上，形成了寨前、塘底、坪上、上下团、大冲墓坪等五个自然团寨。这里的语言很特别，似侗非侗、似汉非汉，人们习惯称之为“四里话”，也是民族大融合的见证。这里良田万顷、富甲一方，旧时代的女孩十分羡慕向往这片土地，以嫁到这里为荣。记得小时候，稻谷刚刚打苞，我家就开始断粮了，靠借米过日子。后来分田到户，老爹要的大部分是山冲里的田，因为可以多得面积，被饿怕了呀！
我们在大冲组贴了几张宣传单。这里原本是个很安静的小村寨，修建高速公路时，劈掉了半边山，高架桥从房前穿过，刚好变成遮风避雨的理想之地。看着几个老大爷在桥墩旁小坐闲聊，阿武建议道：“这么好的休闲场所，应该好好利用起来，平整地面并用水泥硬化，还可以装个篮球架。”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尽力而为吧，想法挺诗意的：摆两张石桌、几个石凳，端上一盘花生米、一壶侗家纯米酒……多好！
上下团紧靠河边，非常集中，只有一条机耕道与公路相连，左右两侧都是大田坝，有如一只花蝴蝶翩翩起舞。古老而简单的寨门歪歪扭扭地站在寨子边上，似乎在诉说着侗寨的沧桑，沉重如山。石板巷弯弯曲曲伸向前方，没几步就分成几岔，迷宫一般。竹篱笆一声不吭，静立两旁，几株葡萄趴在上面，轻摇尾巴，傻傻地笑，不时窜出几只土鸡，昂着脖子呼唤久违的“心中的太阳”。就这样在巷道里瞎逛，尽情享受着潮湿、腐霉、粪臭、腊香的味道。
走着走着，眼前豁然开朗，到河边了。阿红猛跑几步，一把抱住那棵大树，兴奋地叫着“哇塞，这么伟岸、阳刚的树！”她把白里透红的脸庞轻贴在树干上，微风撩起迷人黑发，真是可爱极了。我连忙抢拍，古树、美女、清流，这幅水墨丹青画，就挂我床头了。我蹲在码台上洗洗手，“春江水犹寒，可我却不知”，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这时，一个老阿婆带着小孙子，端着一大盆衣服到河边来漂洗。她挥起棒槌，很有节奏地捶着衣服，回声从对面崖壁上反射过来，和着小孩嬉戏玩耍的欢叫声，比多声部的侗族大歌还动听。阿婆背后那棵古树，轻拂着水面，张开枝丫守护着祖孙俩。那一幕，真的好安详、好温暖。
该到下一个点去做宣传了。“走河边小路吧。”望着满眼菜花黄，有点按捺不住，开车就往里钻。勉强通过，但只能到达驻军抽水房，就停这吧，还能掉头，要不然进退都难。我们在油菜地里跑着跳着，与蜂蝶同舞，东闻闻西摘摘，完全把工作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知何时，云开雾散，久违的太阳悄悄探出头来，窥视这方人间仙境。田段里的那座木屋，白墙青瓦，矗立在花海丛中，格外神秘耀眼，旁边还有一棵大树，仿若莲花仙子。我早就想来看看了。这是一座侗族建筑风格的古庙，与大树相依相偎，平淡而默契。刚好有片田荒着，长满了野草，我们不顾仍然潮湿的地面，躺在地上，打滚、做俯卧撑，再侧着身子呆呆地看着这座庙。阿红采摘了些许野花，看着我们的滑稽样，掩面暗笑，清纯可人至极，让人砰然心动。三五头牛喳喳吃草，偶尔抬起头来朝这边张望，欲言又止。主人坐在田埂上，吧嗒吧嗒吸着旱烟，煞是惬意。
我还是忍不住实地查看一番。庙门关着，久叩不开。透过门洞观察，此庙应为近年重修，曾经广化善缘。寺内甚是简单，就一个大殿，前后各一小块平地。殿前摆着香炉，插满了香茬，看起来香火挺旺的。后院就是那棵大树，蜿蜒着向四周伸展，枝繁如千手观音。树上爬满了凉粉藤，一个鸟窝孤零零地躺在光枝丫上，颇有“枯藤老树昏鸦”的苍凉之感。哎哟哟，树兜上还长着一朵硕大的灵芝，哦不，是两朵！阿武和阿红听到我莫名其妙的叫声，跑过来看希奇。那朵大的足有菜碟般大，黑亮挺拔，灵异无比。灵芝前面也插满了香茬，看来是佛祖显灵，默默地守护着这方充满灵气的水土。
离庙百米，还有几栋破旧的小木屋，准确地说，是个小四合院，感觉比这里更敞亮。至少，多了一扇廊亭式的院门。“那是庵子，阿红的地盘。”阿武打趣道。“好啊，那你们俩就住庙里吧！”阿红很大方。确实是个好主意，如果有一天，厌烦了追名逐利的红尘俗世，不如到这里静静心、净净身。
庙庵同在，阴阳调和。当地人世代供奉着佛祖、菩萨，在禅歌梵音中繁衍劳作，难怪人杰地灵，出才出官，还有一位全国人大代表呢！想必，他们或是他们的家人，每逢初一、十五，定会如期而至，烧香礼佛，诵经求安，余香飘渺，余音涤荡，直叫人禅心打坐，阿弥陀佛！
时间不早了，还有两个地方要去呢。我们赶往塘底组，张贴了数张宣传单，恰巧被陆组长瞧见，他极尽挽留，邀请我们共进午餐，小饮两杯，无奈公务在身，只好推说下次了。
河的对面的寨前组，也是个绝妙的休闲之地：车行桥头，左拐直下，轻点刹车，稳稳地停在河边宽阔的草坪上；流水潺潺，几只大白鹅引吭高歌，跳石错落有致，直达对岸，就像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几株合抱大的风水树站在河沿上，聆听着《在水一方》淡淡的忧伤；桃李竹林轻摇曼舞，撩拨吊脚楼上粉红少女的思绪；屋后丹峰环抱，崖顶苍松翠柏，崖壁草垂丝悬，有如头挽侗帕的老祖母，慈爱地注视着我们。此刻天高云淡，山、屋、树、河，远、近、高、低，此情此景，穷其词亦不能达意，求李白也难出好诗。
与天对视、与山神交、与水低语、与花同眠、与梦同醉，良久良久。回到驻地，已是中午两点，食堂早已关门大吉，而我们三人，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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