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磙子 黄骏骑
乡间形容某个人不善言辞,往往会说:“他这个人,石磙子都压不出一个屁来。”这里所说的“石磙子”,就是一种用来碾压的畜力农具。别看它其貌不扬,笨拙粗鲁,却是往年乡村农人居家过日子不可或缺的“宝贝”。
石磙子,是老家父老乡亲的俗称,用书面语表达,应为“碌碡”,有的地方也叫“碌轴”。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诗中就有“系牛莫碍门前路,移系门西碌碡边”的诗句。由此可见,我们的先人很早就开始使用碌碡了。
石磙子是一个呈八方形的圆柱体,直径约四五十公分,长不足一米,中间略大,两端略小,两端圆心处各凿有一个圆孔,跟酒盅子差不多大小,作为移动的轴孔,便于安装木框。
石磙子看似简单,但制作起来颇费事。石匠师傅先是要进山选一块大小适中的花岗岩或片麻岩的石材,经放样后一錾一錾凿除多余部分,慢慢打磨成圆形的母胎,然后进行深加工,在母胎表面凿出有规则的凹槽,再在两端凿出圆孔。
石磙子成形后,必须有配套的木框才算完整。木匠师傅多是选用铁样坚硬的刺槐作材料,根据石磙子通用的规格,做好两道横梁、两道边梁、两个圆木销子,还要在边梁上凿出长方洞,最后将这些材料榫接起来,做成一个木框。
平日里,在农事里功不可没的石磙子一脸憨态,俨然似一个乡村旮旯里长大的庄稼汉,默默地蜷缩在院落的一角或房前屋后的草垛旁,被人们的视野所忽视。只有在每年收割麦子的农事拉开序幕时,石磙子才被农人恍然大悟似的想起。
昔日乡村的生产队,晒麦子、稻谷等农作物的稻床,全是由粘性强的田土铺成。经过一个冬天的寒冻,会变得松软起来,来年使用时,就必须碾压平整。这时候,石磙子会闪亮登场。阳春三月的一天,生产队的保管员仲平大伯肩扛牛轭头,慢悠悠地牵来一条老黄牛,将它系在稻床边的老樟树下。老黄牛低着头站在那里,四下张望着,不时“哞、哞”地叫几声。有几只蠓虫钻到牛背上,牛不停地用尾巴驱赶着。仲平大伯脱下外套,将草堆边的石磙子滚到稻床中央,将牛轭头的一头套在石磙子两腰中间的木楔子上。套好后,站起来把绳子拉开,往后退了几步,将牛轭头挂在自己的肩膀上,身子往前倾斜,原本躺在地上的石磙子便向前滚动。接下来,仲平大伯放下肩上的轭头,走过去把牛牵过来,套上了轭头。一切就绪,只见他将手中的长竹鞭向空中一扬,牛猛地向前冲去,石磙子连忙转了起来。不一会儿,场上不时响起“吱嘎、吱嘎”的声音。仲平大伯听得比较清楚,但由于他的心思在碾压稻床上,所以听到这吱嘎、吱嘎的声音,几乎是听而不闻的。但这种声音,别人从很远的地方却能听到。就这样,一圈又一圈地转,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把稻床碾压得结结实实平镜似的,才将牛放轭。
石磙子不仅用来平整稻床,春季的小麦、荞麦,夏秋的稻穗、花草(紫云英)籽,都要用它来碾压。那些时日,是石磙子最忙、最辛劳、最疲惫的时候。伴随着石磙子欢快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麦香,金色的谷粒装进了稻箩里,流进了粮仓。这是庄稼人最开心最舒坦的时刻。
在我的印象中,拉石磙子的从来都是黄牛,水牛几乎很少上稻床。猜想可能是黄牛性情温顺,用力均匀,便于驾驭吧!为了防止牛在干活时偷吃稻草或粮食,仲平大伯还会给牛戴上“兜嘴”。这是一种用细篾编成的半球状器物,牛戴上它既不影响呼吸,又可专心致志地拉石磙子。但我从来没看见他用布将牛的双眼蒙住。
石磙使用时间长了,会圆溜光滑,表面像被打磨过一样。小孩子没事时,总喜欢把它当马骑在上面,只是怎么拍打它的屁股,都不会有一点反应。农忙时一场麦子碾完,石磙子往往成了小伙子们的试劲石。有的大吼一声,将石磙子搬动,然后把它立起来;还有的在石磙中间拴一根麻绳套在肩膀上,看能不能把它背起。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几个回合下来,都是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一时间,稻床上喝彩声、哄笑声连成一片,好不热闹。寒冬腊月,看见孩子们在稻床边玩耍,仲平大伯会让我们去推石磙子。一两个人推,总是纹丝不动,于是全体动员,脱下棉衣,撅起屁股,喊着“一、二、三”,一齐出力,石磙子在欢呼声中飞快地转动起来。
石磙还有一个被“开发”出来的功能,那就是当台柱子使用。晚稻收割上岸,丰收的喜悦挂在人们的脸上,队里少不了要请当地的戏班子唱几场大戏乐呵乐呵。唱戏就得有戏台,全队男女老少齐上阵,不知是谁的发明,将四个石磙竖起来,用土埋筑紧,那是最稳当不过的台柱子,在上面架起杉树桁条,再铺上门板,一个有模有样的戏台就成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生产队的稻床渐渐地沉寂下来,那热闹的场景,我再也没有见过。种麦子的越来越少,黄牛不用了,石磙也使不上劲了,慢慢被人们遗忘冷落,或是遗弃在场院的一角,被杂草掩埋,或是用来砌石坝,或是散落在地头路旁成了农人劳作间隙的歇脚石,有的干脆被掀进了沟壕……只有仲平大伯吆喝着黄牛,驾驭着石磙滚滚向前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我记忆的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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