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 韦诚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里弄街巷的孩子们大都有个乳名或绰号之类,诸如,毛头、孩高、大丫、小买……那夹杂着童稚和方言的呼唤,时而在我耳畔响起。于是,小巷里的人和事,朦朦胧胧地,就像放电影一样,牵动着我的神经。
那个年代的街巷,陈旧、潮湿、破损。但陈旧里镌刻着纯纯的爱心,潮湿里蕴藏着浓浓的暖意,破损里有一种无法忘却的记忆。
位于营市街的老房子要拆了,周末的一个早晨,怀揣着对过往年华的情愫,我穿过曲折悠长的街巷,在一片废墟里,看到了最熟悉的那口长方形的下水井盖。它还是那样陈旧,边角上一个巴掌大的断裂,挂在几根钢筋上,盖沿的水渍泛着辰时的光泽,银光闪亮。
从下水井口往右,七八步走过一垛用土坯砌就的低矮小屋,有一堵白色的院墙,黑漆的院门顶着用原木制作的三角雨搭,那就是我家的老宅。那口下水井盖,之所以印象那么深,是因为高考那年,我常煞有介事地拿着一本书,坐在下水口不远的路边,似是读书,渴望的目光却不时地顺着青石路沿左顾右盼,想象着邮递员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送来,而大多数时间里则是望着井盖发呆。
尽管父母对我能否考上大学并没抱什么奢望,可还是在高中毕业前就为我办好了劳动就业证。记得母亲曾慈爱地问我:“你能考上大学吗?”望着两鬓已生白发的母亲,我自信满满地,用坚定的语调说:“肯定能考上!就不知能考到哪?”母亲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至今想起,仍不禁让我两眼泪流。她的眼神中泛着满足、欣慰,还有那么一丝丝骄傲。如今母亲去世多年,每到清明节,我只要仰望天空,就仿佛看到母亲那双温暖的眼睛!后来,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并不是送到住处,而是送到淮河岸边我待业劳动的新船塘仓库。
小巷的路本来就很窄小,三五米宽,弯弯曲曲的,拆迁后己看不到路面,在一片瓦砾的尽头,有一栋水泥平房还完整无缺地立在那里,孤零零的。屋南的那棵无花果树凸显着岁月的苍老,碗口粗的枝干虬枝盘曲,茂密的枝叶华盖般地占据了半个院落,似乎在诉说着昨天的故事。
记得童年的我,在每年夏天知了叫的时候,就知道无花果熟了,于是我和小伙伴们挤进小院里。一是可贪吃几颗蜜甜蜜甜的无花果,此外,他家院子的南墙,向东有条可过一人的小巷,巷外就是机场的大片空地,可以到树林里去逮蛐蛐、捉蚂蚱……
对我的不期而至,屋里的老两口露出惊讶的神情,白发苍苍的女主人,端来茶水放在低矮的小凳子上。他们之所以还没有搬走,是因为还没找到好的去处,不过,也快了。
我家西墙边的邻居,男主人是大板车工人,一米八的个子,自称“冷冰寒”,意思是特别没感情,实际上却是个待人和善的北方汉子。记得在一个盛夏的傍晚,霞雾从屋檐穿过,斜照在他古铜色的高大胸膛上,他挥动着肌肉发达、线条分明的臂膀,眉飞色舞地对我说:“世界上最寒冷的三个字就是冷冰寒,你说是不是?”我想一想,只能点头称是,他一高兴,竟大声哼起了北方小调:“桃花,你这红来,杏花,你这白,爬山越岭看你来,呀啊个呀呀得……”我清楚记得,他们家有七个孩子,大姐美林,老二是男孩叫小毛,老三是女孩,因生来不会说话就叫哑巴,老四是因为担心个头长不高就叫孩高,从小五开始,就直呼排序了。他家和我家的斜对面有个墙拐,正好可以用砖头垒一个锅腔子,孩高娘隔三差五地用劈柴烧锅烙饼。她用劈柴将锅膛烧得火星四溅,待锅烧热后,把大黄盆揉好的面团放在左手掌,右手抓一把芝麻往面团上一揉,揉巴揉巴几下,放在锅中央,一边烧火一边用手推转翻腾,三五分钟,一块麦香四溢的烙大饼就出锅了。记得每天放学回家,我走到巷口,闻到那股香香的味道不免会多望几眼,孩高娘就会拽上一小块塞到我的手上……那个年代的邻里,相互之间的关系远比当今“相邻不相识”要近要亲得多。记得母亲常常一边唠叨着“远亲不如近邻”,一边麻利地把大土碗伸进我家盛米的铁桶里,装的堆尖高,送给已经断粮的孩高娘应急。就这样,巷内的六户人家轮流借米,一直熬到她家月底开支。什么是温暖?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似乎更易让人找到真情实意。那暖暖的邻里之情,是让人暖在心底的!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小巷不在,人情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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