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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画笔 因了书法

天水晚报 2019-02-12 11:49 大字

□李在兵

提画笔,因了书法,也因了撺掇,更因了许多道不清明的笔墨情愫。

三年前的初秋,挚友杨君相邀品茗于江边名为“绿岛茶楼”的船上。我是早到的。点茶掺水,捧盏移目,心便游离于周遭的山光水色。江水宛如一匹湛蓝的缎子,从上游天际缓缓飘入远山的青黛,随云影变换色调。水流很静,风揉碎粼粼波光,少女般流盼,渺渺悠悠。有时看似向西皱起,风头乍变,又盈盈地吱扭着向南漾去。偶尔船过,巨大的引擎激起如练的白浪,向岸边滚涌。沙鸥点点,浮沤嬉遨,忽儿振翅凌波。江风夹濡着水气云烟扑面而来,深深一吸,沁入心脾,仿佛山光水色也流进了心胸,使人顿时恬然开阔舒展起来。多美的画幅啊!这是约见早到的妙处。

正离驻的踟蹰,杨君到了。一迭连声的致歉,冲茶倒水,无边的话语便在茶雾间弥漫开来。

我们谈书法,谈文学,谈时事。无意间还谈到一位陈君对当下中国画的诟病。朋友转述陈君的观点,言画者书法和文化的缺失是当代中国画的最大痼疾。我也读过相关的论述,鞭辟和笞挞便不可避免了。我们从黄吴倪王再到文沈仇唐,讲起他们的诗文、书画;也谈到了周臣,谈到“但少唐生三千卷书”;谈到董其昌的“以禅论艺”;谈到自古留名开宗的画家都精书善文。

“你应该画画!”忽然,杨君脸色一正,眼光一闪,又一亮。“你应该画画!”他话音一扬,“要不然,真浪费了你的一手好字!”他见我懵然,便径直环视江色山景,幽幽自语:“多好的条件啊!人家一辈子都苦求不来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具备了。不是说你有多大担当,多么伟大,至少你可以试试!”

我打断了他的话语,否认自己是那块料。我确爱写字,自认并不甚佳,惶敢论好!心却被他的真诚打动。我能试试吗?

此后的很长时间,那山光水色和杨君的话总萦绕于心。“我能试试吗?”这话浸人肌骨,时时扣问我的心扉。

我开始关注绘画的事。收集资料,购回《芥子园画谱》,看《宾虹画论》,还买了几本宋画书籍,几番折腾后便开始下笔了。虽然我对毛笔很熟悉,但提笔画画毕竟跟写字大不一样。用惯常的书法思维去衡类绘画中的线是不行的,总想着要自然流畅,变化多端,结果线美了,造型却不准,线形离析。我选择了宽容的山水,从临摹宋画入手。还好,费时两天,用尽九牛之力,终成了初作《溪山清远》。忐忑间,拍照与杨君。

随即引来一通扑耳的恭维、赞赏亦或鼓励。“额好!好!不错!不错!我就说嘛,你行的!要我看过的南瓜都不长,我说你行你就行……”那头眉色飞舞絮叨喋喋,我却没有兴奋和自得,只默默挪开手机,怜爱的眼神摩挲着凝了两天心血的结晶,在期待中按了结束键。

此后写字、画画、看书便侵占了我的业余。书法是不能丢的,那是吃饭的本事。每天临了帖,得兴便于字行间勾上几棵小树,要么点一座小山,再傍条小溪;偶尔办公累了,拾起张纸,转向窗外,描上几笔树影屋形,再配几句隽语或打油诗;走路也变得有趣起来,哎,这树应该是范宽的?呃,李成也有啊!那山蓬松着,正像富春山居黄氏的披麻,那石紧硬不正是万壑松风李唐的斧劈么?

惬意总很短暂,画画是难于臻胜的苦差。有时一笔下去不合心意,兴味索然,全纸皆废。白蕉师诉画兰之艰,说第一笔很重要,我却于最后一笔胆战心惊,时时落毕而前功尽弃,叫人废寝厌食,鼻塞腹痛。

画是不题款的,这很有好处。可随时追笔加墨,配款则画已完固不能再添了;还可免索请之烦。朋友时不时来坐坐,翻捡间偶尔发现,我总否认是自己手笔。他们便品树味石,大赞一番,继而追索作者,弄得我谎言编骗。他们信以为真,还央我求画。我于心底偷笑:哪有这等好事!

作画如烹菜,火候不够佐料缺欠,不足赏味。常常却过了头,几天工夫白忙活,弄得你气败恼羞。还是回头写字,毕竟那老熟。要么看看书,或外出遛达,等心态平和,再看再画。如此往复,悲喜轮回,日子便在这濡毫吮墨间忘却了。

我习惯将作品钉于墙上,慢慢泡上一壶老茶,边品边赏,琢磨推敲,任茶香墨韵对接。烟缭雾绕中,一点一画,一山一石,恰似远古的精灵,一动不动莞视你。抬眸的恍然间,她便挪移幻变,雀跃熠熠。待你睛定,她又敛衽卓然了。这时,我便美美地啜上一口,举杯踱步,敬着她们,赏着她们,怜着她们,思绪在这混元间遄飞,眼底又浮现了湛蓝的绸缎似的江面,从天际流入远山的青黛……

拾起画笔,因了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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