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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学校敲钟人

济南日报 2019-02-12 11:37 大字

□李宗健

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小学就在村子的西头,我在那里度过了五年的小学时光,珍藏于心间的那些人和事,与学校的记忆是分不开的。学校的敲钟人,他叫张仁义,大家都喊他“张师傅”。如今30多年过去了,张师傅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脑海里有着深深的印记。

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乡村的学校都很简朴,有些是拿当地的庙宇或者大户人家的祠堂改造的。我的学校面积近六亩地,周围是套着空心砖的围墙,上下课和各种活动只有听那洪亮的钟声来召唤。张师傅就是这校园的敲钟人,他50多岁,佝偻着腰,拖着一条腿,脸上过早地镌刻着生存的沧桑,走路很慢很慢的。

那个年代还没有电铃,全校也只有一个珍稀的广播喇叭,是村里“文革”后的公用物品,经常在响与不响之间。在进学校大门处有一座十多米高、四层砖块和木板筑成的旗楼,教室都是青砖平房,以致旗楼是学校的最高建筑物,像一座高高的瞭望塔,耸立在校园一隅。

旗楼最高处悬挂着一口大钟,钟内系着一个小圆铁球,被一根麻绳牢牢拴住,垂下的麻绳系在楼下的一角楼腿上。大钟被铁链锁在横梁上,钟口有小水缸那么粗,上方有一条条交错突起的游龙,下方有波浪一样的裙边花纹,显得古朴苍劲。据说这口大钟是1949年前从遥远的南方拉回村里的。它发声厚重、洪亮,传声悠远,虽然日晒雨淋,可看起来经久不锈,慢慢敲打着村里的岁月。

每天上学的钟声敲醒校园和村里的黎明,放学的钟声更传递着孩子们的欢呼。上下课、早晚自习、全校集合都是在那准点的钟声里唤起。张师傅的钟声敲得细腻,上课与下课的敲法不一样。上课的钟声是“当当当——当当当”,三下三下连着敲,节奏较快,节拍与节拍的间隔时间短,钟声共响十二下;而下课的钟声则是“当——”,响一声长的,过后再“当——当——当”的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地响着,一共响十声。一下一下的钟声混着颤颤的余音,盘旋环绕,我懵懂的岁月,就是在这钟声里度过的。

到了冬天,经常赖床误时,与同伴都是跑着进学校大门,就听到“当当当”的上课预备钟声在耳畔回响。我们边跑边大声吆喝着不远处的张师傅,故意喊着“张师傅多敲几下呀”。穿着蓝里泛白四个口袋的中山装,戴着一顶旧军帽,驼着背的他望着我们,努力抬着头并微笑着。他左手提着一只老式闹钟,每次敲钟,都要提前赶到钟楼,等闹钟走到他眼里的时间后,右手就会拉动敲钟的麻绳。那根长长的敲钟绳,一下一下地拽紧、松开,每拉一下,旗楼顶上的铁钟就会被铁球敲打一次,发出浑厚而又庄严的声响。那敲响的钟声,在我记忆里从来没有延误过,时间的车轮在张师傅的心里永远准确地行走着。

我小学毕业那年,一个夏天狂风暴雨的清晨,天地一片昏暗,闪电惊雷让人害怕。就是那一次,我去上早自习课时,看见张师傅沿着旗楼木阶梯,一步步、一层层地攀上最高顶,更换那根拉绳。我这才明白,是因为拉拽铁钟的麻绳被雨水沤断了,他只能上楼换绳、敲钟。

绳断了,张师傅坚守的钟声没有停,他上楼用手敲钟,完成了那份责任。可是当他慢慢下楼到底层时,脚下滑落不慎摔倒,手上提着的那个闹钟也摔落在地。他爬了起来,看似没事,慢慢地离开。可是几天后,他拄上了一根拐棍,走到旗楼下依旧拉起钟绳。

他是学校的老校工,每年年终,在学校的教职员工公布栏里,张仁义的名字都会登在先进榜里。那个年代的先进者,没有奖金发,只有一条洗脸毛巾,还有一个盖了大红公章,用毛笔写了个“奖”字的大红日记本,由领导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宣读颁发,这时候张师傅脸上堆起了花朵。

十多年后,我从部队回村探望父母,学校很多老师都已经退休,跟着儿女搬到市里居住了。询问起当年的校园敲钟人张仁义,新来的一位女教师流泪了。

她说后来学校教室里都安装了电铃,不再需要敲钟人了,张师傅改行当了杂工,看大门、收发报纸、搞搞花坛花卉打扫校园卫生。一天他突然说心口疼,校医送他去乡镇卫生院,“走的时候,我陪着,他一手按着胸部慢慢走到旗楼旁,也没说话,只是用双手抚摸着那斑白残迹的楼柱,抬眼望向楼顶时,眼圈湿润了。”

张师傅走后,我才知道他原来也是一名教师,那条腿是在一次批斗中被打残的。学校后来改作幼儿园,再后来关门归于寂静了。那高高的旗楼和铁钟也被历史的烟云湮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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