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风物故依然:老家扬州的变与不变
编者按:春节,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佳节;青年,社会上最富活力、最具创造性的群体,“前途似海,来日方长”。澎湃评论推出“新青年·中国年”专题,邀请90后评论员、大学生,呈现当代新青年眼中当下的乡村与城市和未来的中国。
春节回家,学校照例有寒假社会实践。我今年意外地遇到了点难题。
学校有一项并不算难的要求,是通过新老照片的对比,展现家乡的时代变迁。类似的摄影作品我看过不少,大多是黑白变成彩色,低矮的平房变成锃亮的摩天大楼,僻静的野田变成繁华热闹的市中心。简单,强烈,有冲击力,不言自喻,也不容易跑题。
我怀着“寻找巨变”的冲动,在扬州搜集老照片,却在那些依稀相似的景色面前犯了难。我不服气地背着相机去老照片中的地点拍照,却在比对照片时忍不住感叹:“这么多年,好像真的没有太大变化啊!”
老照片中的古建筑,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样子,安静地站在市中心的车流里。照片背景的天际线,依然和十年前、二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相去不远,即便是市中心最寸土寸金的地段,也几乎看不到超过十层的建筑物。我从小生长在扬州,对于家乡的景色早就习以为常,如今却在急于寻找家乡“时代变迁”、“现代化”的“证据”时,忍不住重新打量起这个城市。
若是说起古城风貌,那么扬州这么多年没变的实在太多了。市区和我儿时的记忆差别不大,依然是清一色的青砖白墙仿古建筑。即便建筑物新旧迭代,翻新后的风格与规模与原先依然基本一致,全无“老鸹窝里出凤凰”的突兀感。我背着相机在街头转悠,信步穿进一条小巷,七弯八拐走个几分钟,就从车马熙攘的市中心拐进了一条临水清静的石板路。左手边是草木蓊郁的小秦淮河,右手边是小瓦青砖的民居,人家的窗户上贴着火红的春节窗花。一横石桥卧在幽绿色的水面上,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慢悠悠过了桥,与我擦肩而过时向我投来好奇的一瞥。
从小东门桥走到大东门桥,从彩衣街走到东关街,扬州的市井风情与我的记忆依稀重合。蒸笼前排队的几个女人唠唠嗑嗑置办年货,好像几辈子都挑不完两袋包子。开小吃店的老夫妇坐在新贴了春联的店门口招呼,一旁的店员正舀起一碗虾籽馄饨端上桌——新熬的猪油在红汤上悠悠打转,碧绿的几朵蒜花衬着半透明的小馄饨,泛起诱人的香。
在珍园站换乘公交时,我一调皮就从车上跳上站台。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从后面叫住我,一脸不放心地问我有没有扭到脚。老人家是教书先生般一字一板的语气,字里行间都是嗔怪和担心。可一听见那久违的正宗方言,我心里却莫名的暖,眼角眉梢忍不住笑意。老太太一直陪我在站台上等到下一班车来,连声叮嘱我“定神”,望着我上了车才转身慢慢离去。
我坐上公交,车内是回家过年的人们的欢声笑语,车窗外熟悉的景色一闪而过,恍惚间觉得在自己的记忆里,这座城市多年来一直安闲如斯,扑面皆是人间烟火……
我在瘦西湖边找了一家装修得古色古香的星巴克,打开电脑梳理照片和思绪。
要说扬州这么多年真没什么变化,那也绝对不公正。城东城西迅速崛起的新城一年一个样,时代变迁的痕迹随处可见。亲人们时常会给我发来新闻链接,告诉我扬州最近承办了省运会,新建了高铁站,修了多少公路,规划了多少新公园和市民广场,扩展了新的城市副中心。只不过,新城鳞次栉比的高楼被人为规划在了古城区的天际线外,现代化的发展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入侵城市原有的风情。
人情世故也并非一成不变。过年走亲访友时,姨妈笑嘻嘻把我拉到一边。她说家里人问你有没有对象是为你开心,别有压力。“我跟你表姐也这么说。要是有喜欢的人,就好好谈。要是没有遇到中意的,那单着也挺好。逼着孩子也没意思啊。”我开玩笑说,你和我爸妈都不像网上那种春节催婚的家长。她得意地摇摇头冲我眨眼:“时代不同咧。”
家乡的亲人比不上大学的师友那么博学,那么思想活跃;他们提不出成体系的思想,也举不出高深的理论,更没有激烈的思想革新。但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他们温和而持续地改变着。
也许小城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巨变”,它只是在它自己的道路上,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
思忖再三后,我在社会实践的报告上敲下这样的话:“我的家乡也许没有发生一般意义上“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有的时候,“不变”比“巨变”还要难能可贵。”
我反省,从一开始,当我怀着“寻找巨变”的心态去看待故乡的时候,我就已经不自觉地戴上了有色眼镜,试图以北上广这些城市为标杆,想在家乡看到我所认为是“先进”“现代化”的改变。但事实上,家乡并不是活在媒介叙事中面目模糊的“他者”,不是为了衬托一线城市炫目光环而存在的“背景板”和“过去时”,也不是大城市亦步亦趋的忠实模仿者。它有它独特的风物民情,有自己的发展规律,也有属于自己的主体叙事权利。
现代化都市和标准化服务在全国各地都不稀罕。保留自己的独特之处,或许才是小城市与大都市得以区别的生存空间;守住自己宝贵的“不变”,才是城市的财富、游子的乡愁。
归来风物故依然。回家过年时,看到火车站四周草木环抱,一颗乡心顿时在故土着落;临走前隔车窗,看古运河边绵延几公里的亭台楼阁一齐点亮霓虹,才真切感受到万家灯火的温暖与眷恋。
或许,期待家乡的发展与欣赏它的“不变”从不矛盾。我不再期待它“巨变”,我依然牵挂着它每一点滴的改变。
新闻推荐
苗年是苗家人的大年,也是一年里劳作的结束与新年的开始。贵州省雷山县是全国境内完整保留苗年习俗为数不多的区域之一。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