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过年，你准备好了吗
电影《越来越好之村晚》剧照
□本报记者 江丹
在城镇化浪潮之中，中国人的春节团圆故事里多了返乡这一程。从“远方”回到“故乡”，意味着我们从一种生活秩序进入另一种生活秩序，尽管后者是我们曾经熟悉的，但因为离开得太久，竟然也生出诸多陌生和不适。如何在故乡过完春节假期，成了一些人必须要跨过的一道“年关”。
两种割裂的生活秩序
回家过年，原本其乐融融，却因为两种生活秩序的割裂，让一些人倍感压力。
对这些人来说，真正让他们发愁的并不是回家的火车票有多么难抢，而是回家之后如何得体地应对家人的诸多“盘问”，比如什么时候买房，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娃，什么时候跳槽……这是家人对游子的一种审视，也是“故乡”对“远方”的一种质疑。留在原地的人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放弃眼前的安逸去故乡之外的远方漂泊，既然去了，就应该过得“更好”。
可是，因为生活秩序不一样，对生活状态的评判也就各有标准。在故乡的人看来，贷款买房不值得夸耀，毕竟“欠”了银行那么多钱，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那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不敢“借”的数字；一年到头工作、健身、旅游、学习得来的生活充实也不值得夸耀，毕竟还是单身，没有婚姻，没有孩子，就意味着没有家庭，而这些才是人生的标配，于是他们催人结婚生娃，出于好意，也局限于他们并不能真正理解远方生活的精彩。
在网络问答社区知乎上，有一个近几年来都一直有人回答的问题：“你过年为什么不想回家？”其中获“赞”最高的答案是“既没有足够的实力去颠覆家里的那片世界，也不愿意忍受那个世界”。
实际上，故乡的这种生活秩序，是那些人在奔赴远方之前所熟悉的。但因为离开得太久，突然觉得陌生和不适。“远方”往往是更大的城市，是陌生人社会，朋友圈更多的是工作关系，回到家里门一关便是自己的世界，虽然与邻居的不熟悉会让人觉得少了人情味，但也意味着更大的自由空间，免去了诸多人情的烦扰。远方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不被打扰，而过年回到故乡，却要应对熟人社会抛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而他们在亲戚面前的表现，会关乎父母此后一年在那个小型熟人社会里的“面子”问题。
在时代和社会的加速度发展中，“远方”的人迎在风口浪尖，身处变化的漩涡，而他们身后的“故乡”，只是看到一点点翻滚的浪花，还未感受到大海在风潮中的澎湃。
只能用来怀念的故乡
“远方”的人开始感受到“故乡”的陌生，除了因为家人亲戚的各种催促和盘问，还由于那些承载着儿时记忆的建筑和风貌的消失。
最近几年，不仅远方在扩建中改变模样，故乡亦如是。当挤过汹涌的人潮，终于在故乡的入口站定，人们却发现准确找到回家的路都有些困难。胡同已经不是记忆中的胡同，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村庄也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村庄，再也不见炊烟袅袅，满眼是平直宽阔的水泥路。
远方的人在远方，未能亲身参与故乡的这些变化。当他们面对一个崭新的故乡时，感慨故乡未能帮助他们挽留儿时的记忆，过去的时光再也没有参照物可以印记，只能自己留存心底。可是，故乡总是要发展，不会为任何一个奔赴远方的游子摁下暂停键，而那些留在故乡的人则希望发展的脚步快一些，再快一些。
对远方的人来说，故乡也有了新的意义。那片土地已经建起了新的建筑，有了新的格局，不再是他们熟悉的童年乐园，更多的只是他们的亲人依然生活的地方。再过几年，当他们的父母年迈，可能也会搬离故乡，跟随他们生活在远方。届时，再也没有必须返乡的理由，故乡或许就只是用来怀念了。
中国人惯有乡愁，讲究落叶归根。尤其是在老一辈游子中，怀念故乡是他们的人生主题。唐代诗人贺知章写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说的是故乡物是人非，只有自己乡音未改。于右任写“葬我于高山之上兮，往我故乡”，余光中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说的则是故乡不能归的遗憾，于他们而言，故乡才是远方，只能遥望，余生活在思念中。
而在今天的游子那里，乡愁不再如此浓烈，就连乡音都有了濒临消失的危险。在远方，鲜少有使用乡音的机会，而他们的下一代，或许连学习乡音的机会都没有。故乡或许已经不再是记忆里的温暖，而只是各类表格中“籍贯”那一栏里需要填写的一个地名。甚至有些时候，他们会埋怨故乡羁绊了他们获得新的地域身份，影响了他们在远方安家落户。
新时代生发新的过年方式
不仅是远方的游子，在一个剧变的时代，所有人都必须接受陌生感，即使是留在故乡的人。他们是推动故乡向前的人，可能节奏和步伐没有远方那么快、那么大，可是在前进的过程中，他们也有他们的陌生感，比如说过年，他们熟悉的过年方式似乎已经无法给他们带来过年应有的快乐。
近些年来，寻找年味已经成为一种春节主题。年味原本是不用找的，它就在那里，时间到了，它便有了。大街小巷都在努力营造过年的气氛，可事实却是，几乎所有人都在感慨年味变淡了。他们觉得春节联欢晚会越来越不好看了，实际上它要比三十年前精彩许多；他们觉得过年越来越不热闹，实际上过年的活动越来越丰富了，酥锅也越来越好吃了。因为人们对过年的认知依然停留在旧时候，带着过去的感官感受当下的春节。在物质匮乏的时代，春节让人们有理由进行一场短暂的物质狂欢，那一天，不想着谋生的沉重，只有消遣的快乐。对于属于过去生活秩序中的旧年俗，今天的我们可以欣赏，但不应该强制它们回归，尤其是当我们需要从文字简介或者资料片中了解它们的时候。
旧的秩序在崩乱之后会日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指导人们新生活的新秩序。
时代变了，理应有新的过年方式。近日，多家旅游网站发布2019年春节出游趋势预测报告，除了列出热门的旅游城市，或将超过4亿人次的出游人数同样值得关注。在过年方式上，有人选择回家，有人则选择出游，而这也不过是千万种方式里的其中两种而已。
远方在前进，故乡在前进，春节同样在前进。今天的很多人都在为消失的故乡记忆而叹息，为不再有的旧年俗而失落，他们伸手强加挽留，只为偶尔的怀念。这样挽留住的记忆和年俗都是没有生命力的，终有一天，它们还是要与世人告别，因为在新的生活秩序里，并没有它们的立足之地。
时代滚滚向前，没有人能够逆流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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