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令人心动的雪
□袁恒雷
他山之石
雪季的时候,或白天,或夜晚,或雪落纷纷,或雪停初霁,都会呈现分外动人的形态,亮了眼睛,醉了心灵。
东晋王徽之居住在绍兴,有一夜他睡醒了,发现外面唰唰唰在下大雪,他命仆人斟上酒,起身漫步徘徊,手握左思的《招隐诗》读着。读着读着,忽然想到住在曹娥江上游剡县的好友戴逵,随即让仆人备好船只前往。他端坐船中,听雪花簌簌,北风阵阵。仆人问,风雪大了,还去吗?去啊!直接前往!风雪虽大,他的心情却很澎湃,久未谋面的朋友最近如何了?他很想知道。舟行一阵,戴逵家到了,雪却还没停,他从船内走出来,只见戴逵家很是热闹,屋内传出来朋友爽朗的笑声,烛光透过窗户传了出来,明亮得很。王徽之很是欣慰,他回身对仆人说道,我们回去吧!仆人不解,都到家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呢?我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到老戴安好,见与不见都是一样。然后,他又乘着一叶舟船,翩然而回。寻你,然后不见,这场风雪,见证了一份动人的友情。
东晋谢家不光是政坛名宿,更是诗书传家的典范,并且谢家大家长谢安老爷子很是开明,女娃子谢道韫打小也跟着兄弟们一起学习诗文,以至于这谢家姑娘在古代文学史上都留有一席之地。那是一个谢家欢聚的雪夜,入冬了,第几场雪不知道,反正这天的雪下得美,谢老爷子心情不错,叫过来家里几个晚辈子弟,来来来,今天我考考你们的诗文功课,就以外面下的这场雪为主题,当即对句一番,不必拘泥格式,尽情发挥就好!这下哥几个来了劲头,纷纷都要在老人家面前卖弄下学问,好把别人比下去!谢安望着漫天大雪起题道:“白雪纷纷何所似?”这句既是问句,也是唱韵,是联诗的起句了,谢安侄儿谢朗迅速回道:“撒盐空中差可拟。”乍一听,谢朗的比喻也不错,雪粒小似霰,粉白晶莹,细细密密从空中洒落,那情景确如撒盐一样。但此时窗外是纷扬的大雪,所以谢朗只是才思敏捷,他自己觉得也不甚贴切,所以只是“差可拟”,差不离而已。其他几个兄弟说完后,不能说不好,但谢安觉得并没有太出彩的地方,这时他看到坐在一旁的侄女谢道韫,来,韫儿,你有没有什么句子可接。谢道韫也不再谦虚,樱口微张,只听她吟道:“未若柳絮因风起。”大家一听,先是无声一片,场面一度静止,几秒钟后,掌声叫好声瞬间响起!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知道这句对句必将流传千古!大家纷纷向小妹道贺,这场雪,瞬间让一代才女谢道韫横空出世,动人。
宋濂少年时候学习也是出了名的刻苦,很小就在十里八村小有名气了,但他没有恃才傲物,听说远处有位老师很厉害,很有学问,就立即动身前往求学。不巧,那天又是一场大雪,到了老师家门前时,他都被下成雪人了,可老师在呼呼大睡呢!这情景很像刘备三顾茅庐,咋办?宋濂同学深知古今中外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别人睡觉时候最烦被打扰!等,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等!于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老师终于醒了,推门一看,咦?谁在门口堆个雪人?“雪人”一听门开了,立刻行了跪拜大礼。想必这位老师本来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但此时就算做梦也得被吓醒了。得知宋濂远道而来求学,并以雪人之姿守护自己睡觉很久了,还说啥啊,赶紧进屋学习吧!那场雪,见证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潜心向学。
也是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雪了,张岱不肯在屋里闷着,雪夜时光,他推开窗户一看,雪还在下着,真是场好雪啊,叫上书童,走,咱们到西湖中的亭子里看看。书童年纪小,巴不得不在屋里待着,带好书卷,捧上小火炉,驾船朝西湖中心岛而来。这雪依然在下,江山如画,西湖胜景,一艘小船慢慢游动在山水之间,天、云、湖、船、山皆白色,十足一幅中国水墨画——而且还是动态图!等到了湖心岛一看,哇,亭子里居然也是主仆二人,那二位正在煮酒对饮呢,看到张岱二人大喜,立马拉过来一起坐!张岱也大喜,看来有雅兴的不光是我张岱啊,好好好,这意外遇到同道中人正合我意,一起喝酒赏雪!问亭中主仆你们哪里人?南京人,客居在此。天冷不冷?冷,肯定冷,但酒热心肠啊,再加上遇到知己那可是兴致全来了!喝,小暖炉暖乎暖乎,张岱硬是喝了三大白,超过平时量了,过瘾!置身于如此江山美景中,雪湖图画里,此生足矣!
这纷纷扬扬的雪啊,下啊下啊,下了千年万年,从唐诗里下到宋词里,一直下到了今天,无数个动人的时刻都被这些雪见证着,参与着,回味着——而我们,被感动着,并一一流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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