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的友谊
1997年中秋节前后,我们读大四,在潭江边的开平中学实习。当时我所在的小组有四个人,分别是光头(男)、水桶(男)、加加(女)和我。所谓实习,其实更像一个游戏:一群孩子结伴去给另一群更小的孩子上课。可是这个游戏有很好的名头,于是大家心安理得之余,还觉得似乎有慨叹冷清、抱怨辛苦的必要,以便让这场经历更有意思。
那是一个比较偏远的小镇,学校里只有一个形同虚设的小卖部,饭堂的饭菜也很难吃。于是我们经常结伴去镇上吃煲仔饭。煲仔饭是当地一种名小吃,用一个瓦煲煮饭,里面随机放入菜和肉,有时候在将熟未熟时再打个鸡蛋进去,美味无比。如果要吃一次煲仔饭,就必须步行半小时到镇上去,但当时我们一来时间很多,二来觉得这场步行的路线似乎也是吃煲仔饭的乐趣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为这一路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可尽情享受青春的无忧无虑。
我们还一起打乒乓球、踢足球。至于正事,切蹉教案、练习板书、交流教学经验之类等等,也是培养革命友谊很重要的土壤。实习时间是两个月。两个月在人的一生中很短,但对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却是足够了。
我与光头的革命友谊尤为深厚。光头是一个很沉默的男生,但不是因为冷酷,他有着很罕见的柔情和羞涩。有很多次,我和光头聊到深入一些的话题,我惊异地发现,一个男生的心灵结构竟然会比大多数女生更加细腻、更加深幽,这是很迷人的。我们说到家中的父母、儿时的光阴,说到羞与人言的少年抱负,也说到一些动人的文学作品,我们会高声争辩,也会因为话题牵动心情而默默地湿了眼眶。
我曾经以为我们的情谊是一辈子的事。但事实上当然不是。我们大学毕业了,到了工作中,愉快地、密集地写了两年的信之后,他突然恋爱了。然后,他的女朋友(后来是太太)不再同意他和我来往,我们的友谊就这么俗气地戛然而止。
这个事情让我反思,也让我惋惜。我不止一次地设身处地想,男性与女性之间,是否存在真正纯洁的友谊,并且可以得到对方伴侣的支持和祝福?这特别难。对于已婚的男女来说,这需要至少三个人甚至四个人都非常强大,并且毫不油腻。
比如林徽因。她和金岳霖的感情,被多数人解读为金岳霖对林徽因的单相思。事实上,从友谊的角度去看,比单恋更珍贵。金岳霖非常享受这种三人行的感情,他不仅仅与林徽因有很多话说,与梁思成之间,同样也充满友爱。
这三个人一起起居交流的情形,不胜枚举。在李庄时,林徽因给费慰梅的信也写到这点,“思成是个慢性子,愿意一次只做一件事,最不善处理杂七杂八的家务。但杂七杂八的事却像纽约中央车站任何时候都会到达的各线火车一样冲他驶来。我也许仍是站长,但他却是车站!我也许会被碾死,他却永远不会。老金(正在这里休假),是那样一种过客,他或是来送客,或是来接人,对交通略有干扰,却总能使车站显得更有趣,使站长更高兴些。”更妙的是,接下来由梁思成、金岳霖各自又补充一段,使这封信成为一个行为艺术。
这多么像我们少年时代的感情。看看这样的情谊,想想我和光头之间无疾而终的关系,我更加羡慕老金。而老金显然也明白三人行的最高境界就是友谊。在他的晚年有一段话,很好地解释了他对这份感情的认识。他这么评议他和梁、林二人的关系:“爱与喜欢是两种不同的感情或感觉。爱说的是父母、夫妇、姐妹、兄弟之间比较自然而然的感情……喜欢说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悦。它是朋友之间的感情。”
而我们也只有到了中年,才深深明白友谊比爱情更加难得。
爱情在性和荷尔蒙的作用下,带着本能的冲动,而友谊却剔除了这些,更加明澈。也正因为无欲无求,所以,更需要彼此人格魅力的加持。用更简单的话说,男女之间,克服着性别的障碍来往,又得不到性别的福利,凭的是什么呢?就是你仅仅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异性,你有独到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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