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呆子
□吴小平
深秋时节,天空中依稀飘着雪花,小城的温度不高,山峦、楼顶街道旮旯里或多或少的都已经留有积雪,还有三天就是立冬了,作为冬的先头兵——雪,已经想在小城安营扎寨了,好赶走秋的随风摇曳,于是雪花漫卷着秋意娓娓的占领了小城的颜色。
可是秋去了,冬又来了,呆子依旧是呆子……
“呆子、呆子,哎……”
自打结婚以后,妻子面对她的丈夫时,自然而然地就会从口头涌现出这两个字,两个既包括了些许无奈,又蕴藏着些许神秘的字眼,就连她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在说出这“呆子”二字时心里是怨呢?懂呢?爱呢?还是悔呢?总觉得要发的牢骚,表示的不满抑郁或是爱意的传递都让它化作这两字吧——“呆子”。
妻子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呆子”丈夫。
“怎么了,大清早的叹什么气?”
一贯的呆语呆气,即便雪花在窗外飞舞着也无法让丈夫的话语变得轻盈,他依旧是他,不多言语。
“马上要立冬了,冬天真的来临了,不快不慢的走来了,这个世界上最守信用的莫过于季节了,不请也来,不约也至,冬天,我最讨厌的季节。”呆子在心里嘀咕着,一如往日地坐在了书桌前,望着书桌上堆积的古今中外,他忽然觉得亲切又温暖,有了这些书,一切都是美好的。“没有什么比读书更会让我快乐的事情了”他沉默地想着,目光投向了窗外。
呆子一直在想着……
“冬天,是冰凉的,代表着一年的结束,也蓄势着折腾的春天允许我们计划了,只要经过了春天的折腾,夏天的流汗拼搏,秋天的点滴收获以后,一切都要在冬天汇总了,无论你以前经历了多少燥热,多少冲动,多少不舍,无论你对以往是满意还是抱怨,这一切都要在冬天做个总结了。冬天为什么是冷的,是给所有拥有冬天的人提醒,降温,冷却,更是在思想上让他们冷静冷静,成功与失败,如意与失意,在一年的冬天里都应该像雪花飞舞在空中一般自然飘逸又无比欢快,啊!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该有多好呀!”
呆子拿起笔,想给雪花写首诗,他想到了雪是希望或是幻灭,是欢声笑语或是四散的泪滴,于是他写道:
雪是星星之火燃烧出的晶莹的希望
是仙女们手中把物的装满心事的相思物
雪是黑夜中的星星白里透明
是天宫中相思,人世间的幻灭
雪来自天上,是星星之火,是仙女的爱情
雪有来处,也有去处
来自天上,去往人间,是希望,是幻灭
稿纸上已然密密麻麻地出现了许多的文字,呆子仍然在聚精会神的思索着,并且不停地在稿纸上用笔划来划去,划来划去。
“抬脚!”
这突如其来的硬邦邦的声音一下子把呆子从天上拉回到了人间,犹如这雪花的生命旅程,出发地和目的地都不尽相同,唯独这过程却是大相径庭,呆子做不到雪花的曼舞和轻盈,他是被倏地一个声音直接拽到了人间的。由于促急,心理上毫无防备,呆子惊魂不定的漂游于天上人间,看着拖地的妻子,思想着天上的仙女,莫不是天上的仙女也在拖着天街,零落飘飞的雪花是拖天街的水不留意洒向人间,以雪的姿态来到人间,呆子想着,不由自主地发出了笑声。
哼哼哼……呵呵呵……嘻嘻嘻……
正在拖地的妻子仿佛被这莫名其妙的呆笑攫住了,她拄着拖把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呆子,一个劲地摇头唏嘘。
“哎!千错万错,错不该跟一个呆子结婚；千挑万选,到最后却选了一个呆子,是有多瞎才能选择一个呆子呀!一天只知道抱着两本破书。”
妻子嘴里嘟嘟哝哝的数落着她的呆子丈夫,手里的拖把成了她进攻敌人时敲响战鼓的锤子,每拖一个来回,仿佛擂一次战鼓,就冲锋一次,那嘴和手配合的节律完全听从于鼓声的指挥,或铮铮然,或厉厉然,或铿铿锵锵里夹杂着三分的怨气,总之共有十分的埋怨。
呆子早已端坐在书桌前了,他对于妻子的进攻永远采取着以静制动的战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句话是说给呆子的,而且他愿意这样,他巴不得别人不去打扰他这个呆子,甚至在任何方面,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忘记他,他只愿意一个人待着,呆着。要是一个人真的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与周围的人接触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充满了冷暖的人世间,正因为有了距离才有了温度,距离相隔远了,人与人之间就冷了；距离站的近了,自然也就暖了。呆子明白人世间一切悲欢冷暖,只是他作化成冷的表象,在生活中总表现出自己的冷漠。其实,他喜欢交谈,喜欢新闻,轶事,街头巷尾,高楼远景,他还喜欢足球,是的,足球是这个世界上热爱人数最多的运动,是一个需要团结热爱的力量才能竞技的运动,喜欢足球的人怎么会是呆子呢?不可思议,再思再议就觉得不可能反而可笑了。
呆子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又一天天地重复着,普通人的生活永远是波澜不惊的,是啊,对于平平凡凡的人们来说,最应该接受的就是风平浪静的日子,最平淡的流年蕴藏的永远是温柔的生命旅程,毕竟日子是长的,就不要总期待犹如昙花一现的短暂光耀了。这是呆子关于人性与生活的粗略的思考,他多么希望妻子也有这样的认识,也有这样的理解,如果真能这样的话,那该多么……
“呆子,以后你要学着做饭。”
“我会做饭。”
“以后孩子上学谁有时间谁做。”
“嗯!”
“我们同事都是男人早上给娃娃做早餐,人家会做的很。”
“嗯!”
“还包饺子弄好几种馅,给媳妇把早餐装到包包里,你也该学习了。”
“你这么喜欢比较吗?”
呆子终于不再用默然或是克制来压抑自己的心声了,他想用质问的口气停止这样无休止的关于优秀男人和呆男人之间的比较,他打心眼里厌倦这种比较,因为这会把他内心深处的自卑比到台面上,会把他的呆子气在比较中放大N倍,所以他必须停止这样的侮辱,他实在是太自卑了,他没有任何可以拿出来的东西用作比较,他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在妻子的眼里总显得如此的“穷困”呢?
房间里的空气在这一时间似乎凝固了,连同这两个刚才还在热烈聊天的夫妻,谁也不想先去打破这种平静,也许是怕再争下去会演变成吵架,也许是他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毕竟呆子已经想了那么多了……
“快一首诗了。”
“诗可以当饭吃吗?”
“不能,可当我吃饱了之后我就想写诗,我想诗意的揉着鼓圆的肚子。我想要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一个不一样的我存在着,那就是诗意的世界。
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这样我们就不会永远沉溺于共有的这个世界而互相折磨。
我允许你拥有别样的世界,当然,我更希望你不要干涉我走进诗的世界,就这。”
呆子很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而且在他心中保留的神秘的诗意世界在妻子的面前也呈现出了海市蜃楼般的样貌,他多么勇敢呀!当他面对着这个不能够理解自己的妻子时,可以用两个世界去说服,去证明,去宣告。他的这些话让妻子完成了一个国家跳水运动员才可完成的敏捷动作,原地旋转360度,憋气两分钟后猛游了出去。
胜利的来之不易让呆子或多或少的出现一种骄傲的微笑,甚至有些狡黠在嘴角,但很快他便专注了起来,继续埋头于书桌,手里的笔始终动着……
稿纸上显现着完整的诗句:
雪
雪是星星之火
燃烧出晶莹的希望
轻盈的梦
炫飞在人们心头
似黑夜中
星星抖落的心事
雪是仙女们
手中把玩的相思
是天地间的波浪
是虚空中的涟漪
是人间苦苦探索的梦
雪有来处来自天上冷宫
雪有去处去往人间温暖
雪在天地间寻觅
雪是人间的笑语
雪是欢乐之泪滴
飘飞的同时
垒叠永远的幻想与奇迹
眼前仍旧是漫天飞雪,但他的思绪已经离开了这个纷纷淋淋的世界,幸福地在他的另一个世界里翱翔着,永远的世界,永远的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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