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账 孟宪歧
父亲有一本“豆腐账”。
父亲一生没卖过豆腐,何来“豆腐账”?
那时,农村的还是集体制,吃饭是个大问题。有的人家够吃,有的人家不够吃。互相借粮是常事。今天我借你玉米,明儿你借我大豆;借钱也是常有的事,我家买盐借你5角钱,你家买火柴,借我2角钱。
为了记清楚,家家都有一本账,大家就叫“豆腐账”。就像卖豆腐,张家3块,李家4块,记在小本本上,省得忘了,到年末统一敛账。
我们家小子多,哥4个。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们不能帮家里干活不说,饭量倒不小,才10多岁就赶上大人吃的了。所以,我们家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饿着不行,大人能忍,孩子不能忍。我父亲只好走东家,串西家到处借粮,到处欠账。
父亲以前是教师,后来被打成“右派”,回乡劳动改造。
父亲的账本记得清清楚楚,借的粮食或钱,还上的就用笔勾掉,没还的,就留下来。
父亲说:“人不死,账不烂,就是我死了,父债子还,也烂不了!这是讲诚信!人没了诚信,这个社会就完啦。”
后来,我们逐渐长大成人,能劳动挣工分了。
父亲账本上勾掉的账目就越来越多。
欠个人的账基本都还清了,但欠小队集体的120块粮食款却没能还上。
120块钱,那不是个小数目!
那会儿,我每天在小队干一天活,挣10分工,到年末一核产,每个日值仅3角。也就是说,我每天只挣3角。一年365天风雨无阻,最多挣365个工,也还不上120块钱。
况且我们家老老少少8口人,能保住当年不欠小队账就很不错了。
其实,我们小队有36户社员,余粮户寥寥无几。
我记得,刘叔是老光棍,不欠小队粮食款。还有张大爷,他家有俩闺女,他和老伴常年在小队劳动,俩闺女没上学,也在小队干活,他家不欠小队钱,还没少帮助我家。剩下的34户,多多少少都欠小队的钱。就数我家欠的最多。
后来,父亲被平反昭雪,准备要补发工资。也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集体开始解散了。欠了小队款的人家都偷偷乐,这账还真就烂了。
虽然,上边要求把欠账收上来,作为公积金留在队里,但没有一家交款。
大家都说:“集体都没了,还交啥款?”
父亲上班了。
晚上,父亲把全家人都召集在一起说:“我今天领了五千多补发工资,咱欠小队120块钱,这钱,咱交还是不交?”
我和哥哥立即说:“别人都不交,咱们也不交。”
爷爷说:“我看这钱得交。没有小队,你们八成都饿死啦。况且,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父亲点点头:“对,吃水不忘挖井人,当时没有小队赊账分粮食给我们,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别人交不交,咱不管,咱家不能欠。”
父亲把120块钱送到了小队会计家。
小队会计说:“王老师,这钱你先拿着,上边催急了,就交,不催,就算拉倒。反正没有一个人交。”
父亲笑笑:“你就收了吧!我欠的账,必须还,还了账,我才心里干净。”
小队会计只好把钱收了。
一年以后,集体彻底解散了。小队会计偷偷把钱送到我家说:“咱小队都没往上交,你的还给你。”
父亲拿着钱一时不知咋办好。
后来,县梆子剧团下乡演出,父亲用这120块钱请梆子剧团唱了一天大戏。
父亲在台上说:“我请剧团唱戏,是感谢乡亲对我家这些年的照顾,虽说我们每年都欠款,但小队都分给粮食,让我家少挨饿,我谢谢了。我家欠了小队120元钱,这钱,我这就算还给小队了!”
乡亲们都给我父亲鼓掌叫好。
如今,这个账本还在父亲手里,没啥事了,就拿出来看看。
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们哥几个做事认真,讲信用,口碑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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