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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奖作家 马金莲 扎根西北大地用文学描摹善良

华西都市报 2018-12-09 02:13 大字

2014年,来自西北的青年作家马金莲,到北京读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出生于1982年的她,一直在宁夏西海固生活和工作,从没有过离开家乡并在外头长住四个月的经历。身在北京,回头遥望内陆腹地偏远的西海固,回想过往30多年人生历程,马金莲一边“恍如若梦”,一边满腹感慨。她感慨西海固人生存的艰辛,又佩服家乡人民对生活的热爱。记忆里幼年时经历的乡村生活,很清苦,但人和人之间,人和自然之间,人和生活之间,充满了朴素、天然的美好。“那种美好,在今天回想起来,真是弥足珍贵,无比怀念。”

像普鲁斯特那样,用文学对逝去的时光做一些挽留和缅怀。马金莲也想到了文学,追寻曾经的生活。《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在她笔下流淌。小说里写了一家人围绕制作浆水和酸菜的清贫而温暖的生活。亲情犹如泉水,简单的食物,令人心灵熨帖,也打动了包括鲁迅文学奖评委在内的读者。

鲜活的素材 都在真正的生活里

2018年第七届鲁奖短篇小说奖给马金莲的颁奖词是这么写的:

《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延续了萧红的文脉,用深情的笔调怀念那个已经远去的岁月,用细腻、质朴的笔触书写生活中那些让人动心的细碎鳞片,并将之慢慢地咀嚼,在纷扰繁复的表象之下,探索人内心深处的温情与良善。鲜活富有个性的语言通过细节让时光流转,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生活侧面和那个时代中国社会平民的生活状态。”马金莲还写过《1990年的亲戚》《1992年的春乏》《1986年的自行车》……

马金莲的小说始终围绕西海固,围绕她熟稔的乡村。读来会发现,这些小说超越了单一体裁的边界,有散文、诗歌的因素在里面。没有刺激的情节,没有刻意编造的故事,就像看到质朴的村庄、简朴的生活,看到她的文字没有刻意制造的修辞感,像水一样透明。

当下的乡村已经远远不是我们最初生长、生活的那个乡村,社会裂变的速度和纵深度早就渗透和分解着乡村,不仅仅是表面生存环境的变化,还有纵深处隐秘的变迁,包括世态、人心、乡村伦理、人情温度。在这种情况下,书写乡村,并不容易。马金莲也会感到困惑和疑问,“乡村像一个我们熟悉的面具,一不留神,已经陌生难辨。而在意识里,却对乡村寄予了最初成长岁月里的美好情感。这种落差,怎么在文字里呈现?又怎么重新发现乡村?”

马金莲自小在一个叫扇子湾的村子长大。跟很多村庄,在当下会遇到现代社会影响发展变化一样,扇子湾面临村民搬迁出去而村庄消逝的趋势。她的内心感到难以调和的矛盾:一座乡村的陷落,是多少故事多少回忆多少温暖的陷落?一座乡村的消逝,又是多少连接的消逝?沿着记忆的小路往回走,马金莲回到了20多年前的扇子湾,看到了从前的土院子、白木门、土窑洞、太爷爷、外祖母、小黑驴、红乳牛、羊群、芦花鸡、黑狗……每一个寻常的日子,和一日三餐中离不开的菜肴。“我能做什么?除了不断地徘徊、伤怀,只能书写,让这缕馨香借助着文字扩散,让我的怀念和挽留变得温暖。”

为了更好写出乡村的血肉感,马金莲一有空就往农村跑,利用一切机会回娘家、婆家、亲戚家,每年秋季她都要去老家的玉米地里掰棒子,掰出两手心的血泡和老茧。她喜欢在西海固乡村集镇上游走,她会注意观察清晨打开商品房门泼出第一盆洗脸水的小媳妇,为自己买嫁妆的大姑娘,她也会望着农贸集市人散后的空落落,为一地垃圾被风裹挟着乱舞的寂寥和清冷出神。

她知道,鲜活的素材都在真正的生活里。她的文学多取材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有不少是对往日生活的回忆,带有温暖、善良、古老生活的质感。这或许显得缓慢或不够先锋。但在过于崇拜速度的时代,慢反而意味着思考、反思。

不懈写作见缝插针达到极致

2000年,18岁的马金莲在固原的一所中等师范学校念书。当地的文学氛围很好。她很喜欢读宁夏作家石舒清的作品。石舒清的文学风格自然平静,有一种特别的美。曾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慢慢地,读得多了,马金莲就开始创作。2001年,马金莲写出第一篇小小说《夙愿》,两三千字,在参加学校文学社征文活动时,获得一等奖,得到了极大鼓励。从此,在学校文学社老师的带领指导下,她开始了涂涂写写的漫长日子。

2003年,马金莲从学校毕业后来到乡下。夜深人静,她翻开本子创作。虽然稿酬低,发表量也有限,经济回报也改善不了她的现实处境。但她一直喜爱而坚持写。她坦承自己对文学没有抱特别宏大的梦想,写作的动力很朴素,“我只是觉得家乡的人都活得太苦了,大家的故事活生生就在眼前,我想把这些故事写出来,把他们在生计里的挣扎和苦难表达出来,这可能就是我写作的初衷。”

马金莲在机关工作。写作没有固定的时间。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做饭,看孩子做作业,总是忙个不停。抽时间看书倒是可以,比如在办公室写材料眼睛累了,歇缓的时间里,就偷偷看一会儿书;做饭烧水的间隙,见缝插针地看书;陪孩子做作业的时候,她也可以抱着一本诗集快速阅读。她把可以利用的所有零碎时间都给充分利用了。

读书这样的状态下可以,写作却不行。自从生了第一个孩子后,她感觉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完全支配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自由人了。她总是忙,围绕着孩子转,被生活牵着走。她常常半夜里爬起来写。但熬夜身体吃不消,她又把写作时间安排在傍晚,饭后孩子们开始做作业,爱人帮助辅导孩子学习,她飞快地洗锅灶,然后躲进卧室,往电脑上敲写好的手稿,或者在纸质的笔记本上写某一篇作品,字迹潦草先不管,只要先捕捉思绪并飞快地写在纸上。但这样的状态总是被打断,孩子们哭了,闹了,淘气了,打架了,总是绕过爸爸,要找妈妈。马金莲甚至还会在某个培训学习或者参加一些会议的时候写小说。坐在座位上,装作做笔记,其实在笔记本上写某一篇小说。闹得好多人都知道了。

对自己的写作,马金莲的计划非常清晰、认真。她给自己定的写作任务是每年写十万字左右的中短篇小说。“不要太多,要尽量地写得好一点,至少让自己是满意的。”跟生活抢时间写作的马金莲说,“持久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喜欢。面对文学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觉得苦,相反是甜的,是让人身心愉悦的。”

马金莲一直生活、工作在西北小城固原。小城在六盘山脚,一抬头,西南边的山影像一道沉默的屏障,会遮挡住她试图远望的视线,但也给她内心投射下一道温暖的依靠。她的创作态度认真,严谨。跟她的作品,风格保持高度一致。在马金莲的感受看来,坚持写作的过程,就是沿着一条路爬一座山的过程。付出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精力,耐心,恒心,和一以贯之的热情。

对话马金莲

我的文字一定绕不开土地和乡村

一个作家的养成,秘密往往与她青少年时代的阅读分不开。马金莲的父亲曾在乡村文化站工作,常年和书籍打交道,也喜欢读书。只要父亲借回家的,马金莲都读,读完了央求父亲还回去再借新的来。只要是能拿到手的文学书籍,几乎全读。当时的乡村环境实在贫寒,得到书籍的渠道相对较少。曾有一段时间实在没书可看,马金莲就抱着一本《木工手册》和一本《家庭医生大全》看,还曾经把一本《新华字典》翻阅过好多遍。

读过那么多书,都融汇成马金莲写作营养的一部分。她尤为喜欢《红楼梦》,反复阅读。小时候看热闹,看那一大家子花团锦簇地过日子,看爱情,看林黛玉的眼泪和贾宝玉的多情。年岁长大,回头再看,懂得了里面人情冷暖,世故艰辛。

除了《红楼梦》,她也喜欢读离年代比较近的作家和作品,比如张承志的《心灵史》,还有他后期的散文,“值得反复看。”宁夏作家比如石舒清、漠月、李进祥、张学东等人的小说,都是可以给她带来营养的阅读对象。

忧伤幸福

都能通过文字抒发出来

封面新闻:作为第一位得鲁迅文学奖的80后作家。面对这样一个重要的文学奖,您总体是怎样的心情?

马金莲:我珍惜这样的获得。它意味着大家对我的鼓励和肯定。不仅仅是对一篇作品的肯定,更是对一名底层业余作者痴迷并坚持文学十八年的一次肯定。在珍惜的同时,我也很清醒,获奖是现在时或者说过去时。而我自己更要面对的是将来,文学的道路是漫长的,艺术的考验是残酷的。每一点每一滴的成绩,都需要用辛勤的汗水去换取。所以,保持平常心态,一如既往地扑在阅读和写作上吧。十年磨一剑,从2000年开始写作,我从此踏上了一条漫长的道路,这条路甚至需要用一生去丈量。但是我无怨无悔地走着,因为文学带给我的丰足和幸福,实在是大过了付出的汗水和艰辛,所以一直舍不得丢下,生活考验最严峻的那些年咬着牙扛过来了,如今也还是艰难,工作,家庭,孩子,一系列的琐事抢占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能分配给文学的时间还是太少,但还是坚持着。

封面新闻:对你来说,会遇到写作题材匮乏这个问题吗?

马金莲:我一开始呈现的就是自己熟悉的,生活,人物,故事……都是熟悉的,就在我们扇子湾,就在我们西海固,就是我童年时代听到的、看到的、经历的。而这些,都是在我熟悉的乡村发生,所以,我的文字注定绕不开土地和乡村,而西海固乡村生活,总是和苦难难以分割。不管我是自觉还是无意,都不可避免地要书写苦难,因为苦难和生活是紧紧依附、交融在一起,是水和乳,是血和肉,绕不开,逃不掉,只能面对。

封面新闻:现在很多人都渴望到别处,到外面去,到更远的地方,更大的世界去。觉得诗与远方是分不开的。您一直生活在家乡,写作的素材或者题材,往往是日常生活。对日常生活的这种表现,一般人会觉得容易自我重复。但你却做到了常写常新。这是怎么做到的?

马金莲:方法只有一个,投身现实生活,从最普通最广大的人群中获取文学需要的资料。刚开始学习写作的时候,我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包括阅读,只有在面对阅读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安静的,沉浸在一个和外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写作的时候我也惊喜地发现,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文字世界当中,更是一种乐趣,感觉踏实、充实,内心的忧伤、悲愁、幸福都能通过文字抒发出来。最初开始写的那些年,感觉自由表达的成分多一些。写着写着,就不一样了。随着年龄变化,不管是做为一个社会的个体,还是从一个写作者的角度,都不能由着最初的性子自由地不受约束地去表达,而是要成长,要成熟。不管是文学技巧方面,还是对生活、生命、世界的认识、感悟等,都需要一路成长。艺术是残酷的,文学艺术也是一样,需要厚积薄发,不管是生活方面的还是文学方面的,都需要不断地积累和磨炼,不停地努力和付出。

现实生活

在文学创作中的矛盾与平衡

封面新闻:就你的体验,身为作家,该如何处理好现实生活与文学创作之间的关系?

马金莲:现实生活与文学创作之间,相信是很多写作者都头疼的问题。需要自己不断努力,首先把现实生活处理好,像我,身为一名普通机关工作人员,又是人妻和人母,我首先要处理好单位的事,同时兼顾家庭,养育好孩子,同时也抽出业余时间看书、采访和写作,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关系,处理好要付出相当的精力。但同时,现实生活也是文学作品的来源,我一直都在积极地面对着现实生活,从中不断地汲取着文学写作需要的灵感和素材。

封面新闻:文学评论家对您的作品多有阐释。就您自己来说,您追求怎样的艺术境界?

马金莲:写打动自己内心的生活吧,那些让人难忘的,感动的,在心里久久撕扯不写出来觉得难受的人和事,写自己熟悉的,从本心出发,写世道和人心中坚守的善良、美好、光亮和温暖的东西,写真善美的东西。在风起云涌风云变幻和时代大潮中,保持一份淡定和稳重,安守内心的清净和安宁,做出有深度的思辨和探索,对社会始终保持清醒的认识,并且有责任心和社会担当,贡献出有深度的作品,这才是真正的作家该做的事,也是我会坚持的方向。总之,努力写好作品吧。

封面新闻记者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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