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怜和颓唐不该是青年写作的“流行色”
时下不少文学期刊里,对于失败者的书写几乎成为了一种“流行”。青年作家笔下的主人公们时常有着相似的身影:一次次艰难攀爬,又一次次被打落尘埃;孤独地徘徊在各个群落的边缘,融不进城市,回不去故乡;在爱情、工作、生活中被欺骗、被无视、被践踏,沮丧、疲惫或是故作坚强的面容下面早已是千疮百孔……消极、颓唐的青年形象在许多年轻作家的笔下频频出现,而小人物的困境也翻来覆去地成为大量作品的共同主题。
文学中的“失意者”形象何以如此普遍乃至泛滥?背后的成因、创作的心理是什么?这些问题引起了相关学者的关注。让当下的青年文学从千篇一律的沉沉暮气中走出来,反映更为多元多彩的青年生活,是许多人的共同呼吁。
“满纸辛酸泪”的背后,有着同样的自怜心理
青年评论家徐刚注意到,“出走”和“逃离”是此类小说中常见的主题。很多青年作者都在作品中赋予“逃离”以某种形式的神性,将慵懒、颓丧与无所事事,视为一种对抗压力的方式。在他们笔下,许多主人公总觉得自己的工作、生活庸碌而无意义,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放空自己、虚掷光阴。
在当下的青年文学写作中,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多的颓靡之音?在一些学者看来,这一个个在纸张上摸爬滚打的“失意者”,和时下在一部分青年群体中流行的“丧”和“佛系”有着重叠的面貌。这背后的创作心理,固然有一部分是对真实生活压力的发泄、自我宽慰和解嘲,但是将自身困境绝对化,却也反映出娇弱和任性的心态——夸张点说就是“撒娇”。青年评论家项静说,饱受挫折的主人公往往是作家的自我指涉:“那种玛丽苏心态,多少都是一种自恋和自怜。”
过于简单直接的“小人物困境”,少了触动人心的力量
在复旦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金理看来,文学似乎与失败者有着一种天然的“亲缘关系”:“大多数情况下,文学不是给成功者加冕的,而是选择站在失败者一边。”回顾中外文学史,我们会发现在许多杰出的作品中,那些落魄青年、边缘青年、失败青年的形象熠熠闪光:卡夫卡笔下的K、莫泊桑笔下的于勒、雨果的芳汀、鲁迅的阿Q……
当下的写作中,此类题材也不乏佳篇,但是在铺天盖地的“满纸辛酸泪”中,更多人物形象之间往往彼此重合,面目难辨。
重温名著,那些经典的“失败者”角色触动人心的理由,也从侧面解释了当今的“后继者们”令人无感的缘由。项静说,契诃夫塑造了套中人、小公务员等一系列卑微的小人物形象,毛姆就曾评价他“那些人物彼此重叠,是陌生地摸索着融入彼此的外质”。各不相同、富有真实感和存在感的刻画,再加上对生命徒劳和神秘的感受,形成了契诃夫笔下“失败者”独一无二的特点。但是在现今许多的青年写作中,人物的困境被处理得过分简单直接:“从开端到达目的的路径过于清晰,基本不脱离一个简单的社会学解释,因果关系耽于清晰,逻辑结构和人物安排其实都在一个可以预测的模式里。”就好像一棵树没有错综复杂的根系,那些哀歌显得虚浮飘忽,更像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敷衍。
每个时代都应有多元的文学探索,青年小说当走出沉沉暮气
文学中四面响起的小人物悲歌,也从侧面为社会心态的分析提供了参照。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在小说中屡屡“败下阵来”的青年们,实际是被一种高度物化的人生观所裹挟,从而将房子、车子、票子作为胜负评判的唯一参照。他们的存在恰恰是一个提醒:还有其他的理想和目标值得去奋斗。
正因如此,当下的青年文学应当打开格局,从千篇一律的沉沉暮气中走出来,书写多彩多样的青春。项静指出,每一个时代的青年都会有“长大成人”的焦虑,都会有挫折感。在1980年,曾有“潘晓来信”引起6万读者参与讨论,信中提出的青年人的迷茫、苦闷与今天也十分相似。但那个时代,既有《班主任》《伤痕》,也有《陈奂生上城》《人生》,还有《棋王》《黑骏马》等。在任何一个时代,健康的文学都应该有多种面相和探索,而青年文学更应该表现出年轻人复杂而多元的精神空间,展现不同的青年面貌。
□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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