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东的秋 陈志锋
生计 叶桂如摄
桂东的秋是温润、响晴和爽朗的。
北国的秋来得快，有时候人们还没来得及准备，秋雨里便夹杂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迫不及待地就进入冬天了。桂东的秋像是还没过门的媳妇，总是带着害羞的样子，姗姗来迟，久久地延续着夏天的温润和浓绿，没有北国久经风霜后层林尽染的秋叶，更没有奔腾澎湃如骏马般的风，温晴朗润的日光收敛了秋的鸣响、零落和肃杀。
桂东初秋的雨更像是春末夏初的雨，只是没有春雷的涌动，没有夏雨的风起云涌，没有夏雨的雷霆和倾盆，桂东的秋雨像步态轻盈的少女，款款而来，无声而去，不张扬，不热烈，桂东的雨更像老厨师娴熟的火候，不温不火，恰到好处，无声无息地滋润着田野里的晚季庄稼，庄稼在秋雨里默默拔节，有如雨后春笋的长势，赶着为金秋作好最充分的孕育。
桂东的秋雨最通人性，绝不会缠缠绵绵，令人久而生厌，绵长而生悲，桂东的秋雨会在入夜之后，天明之前下它那么一阵子，绝不耽误农时，就算是白天下雨，也先在茂密的山林里或远处的山顶上酝酿，好让地里劳作的人们来得及躲避，行路的人找到雨伞，之后雨才用它的酥油来滋润田野和村庄。
桂东的秋雨更近乎温润，温润的秋雨往往会让菌子错乱了节令，秋山的林子就在这样的秋雨里，偷偷地长出黄茎菌、芝麻菌、大红菌。黄茎菌最易得，风味比不上芝麻菌和大红菌，价格便宜，采的人并不多。芝麻菌的味道最鲜美，入口滑、嫩、鲜、香、甜，佐以肉类，食之总会给人赛过神仙的感觉，只是比较罕见难得。大红菌是桂东最为珍贵的菌子，秋红菌以色泽鲜红、水分含量低、干后品质好、杂质少而著称。秋天空气干爽，采回的红菌干后耐收留，待入冬之后用作温补最为适宜，因而吸引了不少上山采菌的人们。入秋采红菌便成了农人秋天里不可或缺的一套农活。
秋雨过后，朗日慢慢回收桂东空气里的温润，开始了一年里的响晴和爽朗，清晨太阳从东方升起，把东边的天空映得通红透亮，你大可不必担心它的火热，要知道，这么响晴的太阳，早已退去了夏天骄阳的毒辣，只有到晌午的时候才有片刻的热烈，短暂的热烈并不足以让人烦闷，至多是带来气爽和物燥，风依然温顺如故，暖阳与和风恰好是桂东人风干腊晒的最佳时机。
河里钓回来的鱼，捞回来的虾，树上摘回来的木瓜和柚子皮，地里拨回的萝卜和头菜，都是腊晒的材料，人们腊制最多的要数猪肉，农家薯叶剩饭拌米糠养出的五花肉才称得上上品，先切成一至两斤大小的小块，用温水洗净，风干后用涂上酱盐，配以香料腌制一夜，第二天用竹篾穿起，挂在秋阳下腊晒，三五天便可制成。人们吃着这样的腊肉，酌一杯小酒，实在是逍遥自在，津津有味。
当北国的秋“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时候，桂东的层林才开始初染，不赶趟儿，也不热闹，甚至有些树木才刚开始它的翠绿，这类树最常见的要算鸭脚木了，鸭脚木四季常青，深秋和初冬的季节，皑皑的白花才刚刚开放，远远望去就像是北国树冠上挂满了的雪花，太阳出来了，这些不融化的雪花便引来了漫天飞舞的蜜蜂，嗡嗡嘤嘤地响彻整个山谷，热热闹闹的，我总觉得“鸭脚枝头秋意闹”比起“红杏枝头春意闹”来更显其厚实和沉甸甸，一种鸭脚蜜特有的清香早已扑鼻而来，让你情不自禁地去品味秋天里的甜蜜。
每年的这个时节正是上山寻蜂的理想季节，别人寻蜂，凭的是经验，凭的是方法，而我凭的却是灵感，凭的是缘分，似乎命里有蜂一样，第一次挖蜂是和同事一起去烧烤，到达场地刚停摩托车，便听见一只蜜蜂从眼前嗡的一声飞过，潜意识告诉我，附近会有一窝蜜蜂，沿着蜜蜂飞行的方向，果然在五十米开外找到了一窝蜂。
第二次寻蜂是在一片向阳的荒坡上，踏着丛蒿搜寻了大半天，找不到蜂窝的影子，有些令人大失所望，就在停下来喝水的当儿，我发现自己的脚边有蜜蜂飞进飞出，定睛一看，蜂洞就在脚下。我时常想有些东西就像寻找蜜蜂一样，在苦苦努力之后却达不到，那只能说缘分火候没到，需要继续努力，也需要静心思考和等待。
桂东野外多蜜蜂，秋天进山一般都会有收获，尤其是响晴爽朗的日子更容易找蜂。秋日寻蜂，挖开蜂洞，割下蜂巢，蜂蜜四溢滴落，手捧着毛茸茸带着温暖的蜜蜂，蜜蜂们在人手上四处乱爬，那种体验，会让人对桂东的秋满怀亲情，满怀期待。
桂东位于西江流域的中上游，水系发达，山塘水库江河鱼虾丰饶，种类繁多，桂东的秋最适于垂钓，春天农人忙于耕种，鱼虾繁育生息，白居易有诗云“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桂东人对生养季的生灵也会心怀敬畏，河边垂钓的人自然稀稀疏疏，不形成气候。夏天太阳狠毒，水边蚊子众多，令人难以消受。秋收过后天晴日朗，鱼虾肥美，空闲的人们开始聚集在山塘水库边，结伴于河滩湖畔，引竿垂钓，热闹非凡。
桂东水体有一种叫蓝刀鱼，当地人称之为酸菜鱼，意思是这种鱼多而易钓，就像酸菜一样易得，听老人说，过去在河边洗菜，用菜篮随便一捞，便可捞个十斤八斤的，一时半会吃不完就用来喂鸡喂鸭，或腊制成鱼干，煮饭的时候切成小段，拌以豆豉，在饭面一焗，鱼骨酥脆，最适于作送酒的佳肴，若是老友相见夜谈，一边嚼着鱼干，一边喝着小酒，天南地北闲聊，通宵达旦，你也会觉得时间短暂，话唠不足，酒量不够。
钓蓝刀鱼的技术含量不高，一人一钩一面团，一天足以钓他五六斤，更有趣的是神仙钓，一条鱼线上绑上六七条尾部带着荧光豆的小钩，鱼线末端挂上一个拇指大小的钢丝篮，篮内装上面团或花生麸，黄昏时分，在山塘水库或河流的任何水域一抛，一钩就能上五六条鱼，在线串上活蹦乱跳，鱼群多的时候甚至不上诱饵，单抛空钩，乱中上钩，乱中取胜，很适于妇女儿童老人或初学者渔乐。桂东的鱼类品种繁多，钓法和技巧也五花八门，秋天里钓鱼总能给人带来逍遥，带快乐。
桂东的秋以其温润，以其响晴，以其爽朗给人们带来无限的忙碌，带来无尽的收获，也带来无穷的乐趣，我愿用剩余的生命，慢慢去劳碌，慢慢去收获，慢慢去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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