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 社会新闻> 正文

三江口何其有幸

兰州日报 2018-11-05 02:30 大字

不知从何时起,家乡达川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突入我的神经末梢,抵达善于想象的大脑,在那里掀起一场骚动。三江口,这个“鸡鸣闻三县”的地方,只这么低低地呢喃,多少有关它的记忆便纷至沓来。原来,一个地方竟能如此让人刻骨铭心。

据说,三江口当初的得名,是因湟水河与大通河在此汇入黄河。发源于青海省海晏县包呼图山的湟水河,又名西宁河,史称金城河,当它走到达川三江口时,正走向自己的某种完结,然后便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滔滔黄河。托付,是所有河流的命运——百川归海。而黄河就像望眼欲穿的母亲,用博大的胸怀接纳了这个远道而来的流浪儿。

翻开地图,我不禁为湟水河的伟大而动容。并且,这种感动随着对地图上湟水河水系分布线条的抚摸而愈发加重。这些线条呈羽状颤动着,发育成陡峭绝壁的峡谷和水草丰美的盆地形态,也催生出沿途一大堆土气浓郁的地名:巴燕峡、扎马隆峡、小峡、老鸦峡,西宁盆地、大通盆地、乐都盆地、民和盆地……

湟水河是高原人生命代代延续和繁衍的摇篮,当地百姓称之为“母亲河”。早在四五千年前,高原人民的祖先就在这里繁衍、生息,创造了灿烂的河湟文化。西汉时,赵充国屯田,引湟灌溉,湟水滋润着河谷大地,孕育和发展了湟水流域的农业文明。解放前,红古平安、西固达川一带十年九旱,千里漠漠无良田,湟水河又一次发挥了它在历史舞台上举足轻重的作用。湟惠渠的修建,使这里呈现出“瘦田无人耕,耕开万人争”的局面。在湟水的哺育下,贫瘠的平安、达川一带草木丛生,沃野千里。有诗赞曰:“湟流一带绕长川,河上垂杨拂翠烟。把钓人来春涨满,溶溶分润几多田?”

湟水河,这条中国西北神秘又勇敢的水系,它一路狂奔,浩浩荡荡,最终在达川三江口被黄河收留。当它靠近黄河母亲时,一改往日的狂傲不羁,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晴空下,水的色泽也由黄变绿,再慢慢接近蓝。终于,湟水河抛弃了自己固有的狂野个性,谦卑而温顺地融入了黄河,让一条河的母爱成为了永恒。

除此之外,藏匿于大山深处的大通河也寻寻觅觅,先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青海民和,与湟水河结伴,然后又峰回路转地跑到了达川,最终也把自己托付给了黄河。海纳百川,九九归一,谁又能阻挡这样的自然规律?隐秘于大西北崇山峻岭间的湟水河与大通河,百转千回后依然回到了黄河母亲的怀抱,三江口,何其有幸?

三江口沿岸湿地遍布芦苇,诗经中有个动听的名字叫“蒹葭”。但小时候家乡人都习惯称这块湿地为“羊荒滩”,这真叫人有点哭笑不得,所谓的“荒滩”与美丽的芦苇相差可谓十万八千里呢。但民间的说法必有原因,在那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年代,生存为第一要义,谁还会有心思去欣赏芦苇的美呢?生长不出食物的贫瘠土地,叫它荒滩也不为过。然而,名称的贵贱,都无损于这种植物自在生长的浓郁之美。它的命硬,根状茎具有很强的生命力,能较长时间埋在地下,一米甚至一米以上的根状茎,一旦条件适宜,仍可发育成新枝。也能以种子繁殖,随风传播,不出几个月便蔚然成林。一旦成林,便华丽转身,芦苇荡的盛大气势总能独领风骚。

三江口的芦苇很适合隔水相望。深秋时节,站在河岸,透过烟雨朦胧去看彼岸的芦苇荡,它的身姿影影绰绰倒映水中,呈现出呼之欲出的立体效果。芦花已至盛期,那洁白无暇的花絮,翩翩起舞,与河滩、碧水浑然一体,成了这个季节最美的写照。当然,芦花也绝非天生丽质。立水滨,并无亭亭玉立之姿。它永远带着叫人怜爱的女子风情,花开,影弄波光;花谢,白拂水面。

我去三江口,一次正值初春,枯黄的芦苇下,嫩绿的新芽在疯长,生命交替的感动,满载一船的荡漾。一次正值深秋,一弯芦苇荡秋风,几片流霞相映红。无论是哪个季节,三江口河岸的芦苇都像是种植在我的心上,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芦苇并不在岸上,花也不在枝头,早与河水融为了一体。那水邂逅了芦苇,便被俘虏了一般,收拾起粗暴而变得丝绸般温柔起来,即使有波浪的追逐,也如一朵朵芦花灿然开放。三江口因而更像个温婉尔雅的女子,时而天真烂漫,时而静水流深。

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让我产生过如许幻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那个痴情男子,情系伊人,然而窈窕女子在水一方,于是涉水去寻,道路险阻弯曲,历经艰辛,最终却“两处茫茫皆不见”,所谓佳人,不过幻影云雾,水月镜花,终不可得。痴情男子从初见时的朝思暮想到热烈追求时的忐忑不安,再至求而不得的落寞感伤,个中滋味又有谁能解?“昨夜西风调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满腹惆怅又与何人说?而诗中的芦苇,虽没有芬芳,却像妖而不艳的女子,成全了文学的美丽。

“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诗中有画,画中有人,心中有梦,梦中有情,一片芦苇荡,将深秋的三江口晕染得景致摇曳,情思漫漫。三江口,何其有幸?

秋冬时节,三江口雾霭茫茫,古老的雾像是从历史深处走来的,江湖大侠神出鬼没,让三江口变得扑朔迷离,弥漫着情不自禁的感伤。远远地,一团红影飘忽而来,是戴着斗笠的渔翁泛舟而上吗?近了,原来是三江水韵荡漾着野鸭的安详,更增添了一份诗情画意。

三江口雾重,尤其在九月,只要有雨,雾便卷土重来。别说是芦花了,所有的山影屋舍顷刻间不见了踪影,像是上天突然发了脾气,将花草树木一扫而去……云雾烟雨,这些从天上落下的东西,它们在三江口的河道上飘逸、升腾或消散……

我逐渐明白古人为何要用浩如烟海比喻历史了,因为历史总是如烟似雾,神秘莫测。最早来此定居的是达氏后裔。明嘉靖十六年(1537年),明肃靖王在小西湖一带修建园林,迫使达氏重迁别居。明隆庆年间(1567年—1572年)达氏后裔达敬复插旗于古台,改名达家台。巍巍古台万亩荒芜,十年九旱寸草不生,举足悬崖峭壁,起炊缺柴少粮,人居高台,望河兴叹。妇女们从台下沿着羊肠小道抬水上山,炎炎夏日常常大汗淋漓,寒冬腊月往往手脚僵硬。不仅如此,强盗土匪时有劫掠,甚至向着悬崖峭壁扶梯开凿,更令达氏一族雪上加霜,陷入困境。待时局稍缓,一些大胆的台户便陆续搬迁至台下离水源较近的地方,寂寞的三江口,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晴空丽日下,三江口河面如此开阔,水流随心所欲地盘旋,还有那闪闪烁烁的芦花,乍绿乍白。历经千难万险,饱受饥渴折磨的达氏后裔,必定是喜欢上了这里,他们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自己说,这里水草丰美,是安身立命的理想之地。他们是三江口最初的居民,却顶着风口浪尖的危险,甘甜的河水迎来的是他们凄惨的眼泪,因为百里之外的一场阴谋,即将拉开序幕。

那是清同治年间,正值匪乱。一个寒冬的深夜,只见黄河对岸火光冲天,河岸附近房屋尽毁,尸横遍野,十几户人家无一幸免于匪患。

伫立河岸,浓雾中的三江口有些许悲凉,重重迷雾像是在掩盖真相,又像在诉说这块土地上的悲欢离合。转身望去,千亩枣林,珍珠玛瑙般挂满枝头,树下的农人正躬身劳作……这是一处多么厚道又美丽的地方!三江口,何其有幸?

几只飞鸟在三江口水面上嬉戏玩耍,漾起的水波斑驳了春花秋月的往事。一望无垠的芦苇荡前,一群少女在河岸的大船上拍照,眼波荡漾,似有千万朵的芦花在眼眸中次第开放。身旁有游客正兴致勃勃地寻找湟水河与黄河交汇的印迹,听着听着,我便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姐姐去河边砸冰取水,记忆中恍若真的看到过那种奇观……初春时节,河面上一边水流潺潺,一边却坚冰笼罩,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那个疑问留存至今。

三江口啊三江口!何曾顾流光飞逝,何曾惧露冷霜寒?晨晖中送过雁影,晚霞中静待人还。它无怨无悔地养育着这方水土,成全着这里的草木峥嵘,鸟语花香,见证着这里祖祖辈辈的似水流年。那生生世世依恋母亲的湟水,那河滩水畔摇曳生姿的芦苇,还有那袅袅升起的尘世烟火,无不诉说着它们对三江口的殷殷深情。我为自己能生在这片热土而幸福荡漾,也为这片热土即将迎来的明天而满怀期望。

□达文梅

新闻推荐

没看好妹妹10岁女孩遭继母钳伤大腿父亲:孩子后妈精神受过刺激奶奶:新儿媳打孩子不是第一次

记者王汗冰摄发现孙女小琳身上的淤青前,66岁的李红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孩子了。儿子再婚后,她见孙女的次数就越来越...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