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远的小马扎
□马海霞
父亲的梦想就是等我们兄妹长大了,他好拿着马扎坐北墙根晒太阳。
这个梦想父亲计划在五十岁时完成。但他的三个孩子不争气,没本事挣大钱,六十岁的他不得不继续在村办企业里烧锅炉。夏天锅炉旁七十多摄氏度的高温,他一天要推五六十车煤,再把它们添进锅炉里……父亲偶尔说起这些时,眼睛里又露出了迷茫,五十岁已过去十年了,靠北墙根晒太阳的梦想还摸不着边。
父亲四十岁那年单位查体,查出血压高。奶奶就是因为这病五十四岁去世的,父亲此后很注意,每天都坚持吃药,还跟着村里那帮老头练气功。可气功并非包治百病,父亲练功用坏了第三台录音机后,他开始“糊涂”。衣服扣子经常扣错,套头的毛衣时常穿反。因常年吃降压药,本来就有胃病的他,胃更不好了,总不停地吐出非唾液非痰的黏稠状的液体。医生说,不能让他再吐了,再吐胃黏膜都吐出来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为此我和母亲没少说他。
有一天夜里,我发现父亲独自坐在院子里,低着头,任黏稠状的液体从嘴角淌下。我上前用纸帮父亲擦。父亲说,难受,还不如死了算了……那一刻,我才明白,父亲确实病了,而且长期受疾病困扰,心力交瘁,他只是不说而已。
医生说,并非所有的病都能医治,没有好办法让父亲不吐。
父亲辞去了烧锅炉的工作,赋闲在家。他总算可以坐着马扎晒太阳了,可他似乎早就忘记了这个多年前的夙愿。他喜欢上了四处逛,一天出去好几趟。外出时间久了,我们怕他迷糊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分头四处寻他。每次找回来都苦口婆心地叮嘱他,别再往外跑了,以后去哪里必须告诉母亲,让母亲陪着去。父亲点头答应,但过后依然我行我素。有时他前面走,母亲后面跟着,他还扔石头撵母亲。后来我开始跟在父亲后面走。他走得很快,什么时候走累了,瘫在地上了,我再打电话给哥哥,让他来把父亲弄回家。
为了不让父亲到处跑,我们把父亲送去了医院。心脑血管科的医生说,小脑萎缩应该找精神科医生看;精神科医生说,血压这么高,先去心脑血管科把血压降下来再说。
没有医院敢收留父亲,经人介绍,有家私人诊所愿意接收父亲。医生看了父亲的病历和在医院拍的片子后说,他可以治疗好父亲的病,至少可以控制他不再往外跑,生活能自理。
治疗的第三天,父亲突发心脏病,120救护车来到时,医生说已无抢救必要,还说父亲在私人医院服用的药物有一种很容易造成猝死。
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觉得自己是罪人,假如和父亲再去更大一点的医院说不定人家能收留他;假如我们不认为父亲的“跑”是种病,也不会让他去私人诊所;最后,假如我有本事挣大钱,也许可以让父亲多活很多年,可以开开心心在北墙根的马扎上晒太阳。
李雪健在《嘿,老头!》里扮演的老头像极了老年时的父亲,不同的是海皮把老年痴呆的父亲当做孩子看,而我把老年痴呆的父亲当病人看。假如时光可以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对父亲说“不许往外跑”,而是会主动问父亲:“想出去玩吗?我带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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