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如斯 已足够
○许凤霞
九月一打开，秋雨渐繁。我的颈肩疼开始隐隐。于是就近“青春国际”理疗。
接待我的是被称为“韩姐”的女士。四十几岁，面相柔爽，手法拿捏舒服里满透老道。每次去接受服务，我几乎都摆出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一来，只想静静沉溺，享受其美妙过程；二来，关爱殷，耳根软，怕消费失控。
许是“韩姐”年纪别于前面服务的各位“妙龄”，加之上手几下，颈肩由紧缩而放松，由微痛而潮热，舒适度穿透肌肤而腠理而心房。于是，嘴巴开始撤防。女人的话题，多来自家庭、孩子。“韩姐”自然提到她今年刚升入初三的女儿。她先是提到自己的这份工作出来便是一天，孩子的照顾都是家里那口子，话里话外对女儿充满了歉意。出于职业病，不待“韩姐”说到孩子学习状况，我便迫不及待开口问。我虽然微闭双目，也能从“韩姐”欣喜的话语中，看到她的满脸笑意。
“哎，孩子很懂事，学习成绩也好。关键她遇上了好老师，你说这是不是一种幸运？”
我说：“是啊，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位好老师有可能改变孩子的一生。”我以女儿的成长经历无意说出的这句话，竟引起了“韩姐”深深共鸣，她甚至有些激动了。“对对对，就是这句话。我不会说，但你这句话用在我女儿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我女儿有今天，都有赖她小学里遇上的一位老师！”她的话匣子至此打开，我便成了安静的倾听者。
“这个老师就是绣水小学的孟兴华老师。咳，不对，该说实验二小，我女儿听见又得给我纠正了。不瞒你说，我女儿刚入学时，不是这么乖的。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我们两口子都忙工作，根本顾不上孩子。所以她就有些小毛病，有时写不完作业就以各种理由骗老师。你想想老师能不批评她吗，她便有了抵触情绪。对了，那时候，孟老师还没教我女儿。说句良心话，她那个班主任真是一位负责任的老师，班级管理很严格，对于不完成作业的学生，一个也不丢下，每次都看着女儿把作业补上才罢休。可女儿的这些毛病还是隔三差五地犯，我便隔三差五地被班主任召见。哎……”
趁着一声叹息，我插口说：“可见，这位老师的执着与负责，没对你女儿的‘症\’呀。”
“可不咋的。当老师不容易啊，你说做家长的一个孩子都管不过来，老师一个班就六七十个，一个孩子一个秉性，老师也不是神仙，哪能都对症下药啊！”
“韩姐”不是口齿伶俐之人，朴素的话语尽显诚恳。她谈兴正浓，接着说：“直到分了班，孟兴华老师成了女儿的班主任以后，我女儿像变了一个人。孟老师教数学，她可着劲地学数学，做作业也是先做数学，再做其他学科。不仅作业再没偷过懒，连数学成绩也‘噌噌\’地上，就是到了现在，数学也在班里甚至级部数一数二的。你说，这孟老师使得是啥法子？碰上孟老师，你说，这是不是我女儿的运气？”
我禁不住感慨：“这就是亲其师，信其道啊！”
“嗯嗯嗯，许姐，你总是把话说到坎上，你是干啥工作的？”
“哈哈，巧啦，我也是老师，而且就是实验二小的，孟兴华老师的同事。”
“韩姐”一脸欣喜，“哦，真是巧，你们原是一个学校的啊！”她有那么一瞬间噤声，然后弱弱地说，“许姐，我能求你件事吗？”
“嗨，求啥呀，只要我能办到的，你说！”我摆出一副大包大揽的干脆状。
说实在的，同在实验二小，“韩姐”如此真诚夸赞我的同事，我作为“娘家人”由不得感动和自豪。
“许姐，你能给我约出孟老师吗？我想与她坐坐，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就是一起吃个饭，像朋友那样，没有别的！”
我能觉察“韩姐”热切中的忐忑。但当我了解了她的所托，立马对自己的大包大揽后悔了。与孟老师同事二十年了，虽然我们没在一个组室，但从其他同事口中也对孟老师为人了解七八分。再说，我曾经替亲戚约过孟老师，那个“软钉子”碰的，至今历历。用同事稍带夸张的戏说就是：家长请孟老师吃饭，可以和“太阳从西边出”相较。
我禁不住试探，想打消她的念头。“是这样，我觉得你女儿都上初三了，你有必要请不再教她的孟老师吗？”
“许姐，你是不是觉得我马后炮了。其实，孟老师教我女儿的时候，我也想请孟老师的，可孟老师不应啊！想到孟老师家坐坐，孟老师高低不透露地址。后来从别人口里知道了住处，竟然吃了闭门羹。你说，这个孟老师咋这脾气？可她对我女儿是真好啊，让女儿当课代表，让女儿进鼓号队，让女儿国旗下讲话……我女儿所有自信，都是孟老师培养起来的。这受益，是一辈子的！”
此时，我的理疗结束了。我一边起身一边说：“你女儿与老师还有联系吗？”
“有，咋没有。每次考完试，她们几个学生都约着去学校看孟老师呢！”
“这不挺好吗。做老师的，学生成长成才了，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回报！孟老师就是这样的。”
我以为这句话让“韩姐”泪眼婆娑了，其实不仅仅是。“许姐，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女儿过生日，当点上蜡烛，我们让她许愿，她竟然许的是‘祝愿孟老师永远年轻漂亮\’！你说，分别三年了，女儿对她的孟老师依旧心心念念的。我想与孟老师坐坐，就是想告诉她，她的学生忘不了她，我们做家长的感谢她！”
世间，依旧物欲横流。对此，好老师是无所求的，好家长也是无所求的。一如孟老师，一如“韩姐”。
我告诉“韩姐”，孟老师今年教二年级，又是班主任、级部主任，白天累一天，晚上还是不要打扰她休息了。我虽然不便约孟老师，但我可以帮你达成所愿，让孟老师知道你的心意。她问我是告诉孟老师吗？我说我可以把我们的谈话写出来，我和孟老师是微信好友，她能看到。“韩姐”有些激动地问我：“真的吗？你可以为我写出来！那孟老师知道是我吗，是不是需要记下我女儿的名字？”
我说像你这样的家长一定很多，像你女儿一样的情况也肯定不少，既然一切都是“云淡风轻”，这样无波无痕，就很好。
中秋小长假，忙于看老人、看孩子、过节，答应“韩姐”的事一直未果。今天，我端坐几案旁，轻敲键盘，以在场者的身份，将那天“青春国际”与“韩姐”的偶遇完整复原。是的，就是这样，无需构思和修饰，就像这秋，简素而收敛。我想象着，当孟老师看到我的文，或许会觉得“为师如斯，很自然很平常啊，何必写出来”。我甚至能想象出孟老师羞赧的脸庞。可我还是愿意将这样美好的人、美好的事传递出去，也成全我做一回“美的使者”。
行文至此，窗外，天高云淡。想起前年写的一首小诗《秋空》。我想放在这儿，作为小文结尾。
秋空
秋空。只有秋空
可以诠释一个叫做“容”的词，
以及
与这个词连缀的所有句子
比如大海。用前赴后继的浪
吟哦无际。比如大地
用连绵起伏的峦
表述无涯
而它们，不过是秋空收拢的两个影子
更多的收拢拉开战线--
荒原与森林。城市与乡村。
人与兽。包括
来去无踪的风，抽刀不断的
水。一支歌谣
疲惫，从云肩上卸下。
四季开始占卜
时光。时光开始占卜
轮回
信仰，从这一刻的仰望诞生
双手很小，足够托举一颗心
向上。向善。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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