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的床上睡会儿 ◆赵传兴
中午,我在父亲的床上睡会儿。
我在单位吃午饭。午饭很早,通常不到十二点。饭后,同事们或打牌,或聊天,我抬腿走人。骑上电瓶车,五分钟之后,我就站在父亲的大门外面了。
这个时间,父亲的大门总是关着的。母亲喂了几只鸡,是四只蠢蠢笨笨的母鸡,一旦出了家门,便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前些年,母亲还经常撵它们出来放放风,叨叨路边的青草。三年前的一场病,损害了母亲的健康,母亲便无力出门来带它们回家了。
我使劲推一下大门,大门便“咣”的一声开了,大门在大声向母亲汇报我来的消息。我感激地将它轻轻关好,用目光环扫一下院子,溜达着的、对我不亲不热的鸡,坠满石榴、低垂近地的枝条,匍匐墙头、挂着瘦长丝瓜的藤蔓,两眼发亮、身着一袭黑衣的小猫。我向它们表示完我的感谢,大步走到门边,推门进屋。
父亲和母亲或在吃饭,或已经吃了饭,在看电视。我坐在里面的小床上,父亲和母亲坐在南面窗户边的大床上,我们边看电视边说话。母亲总是先说一些村子里的家长里短:谁家的大胖小子长得憨实可爱,谁家的孩子大学毕业找了个好工作,谁家的老人生病了……只是这三年,母亲已经很少出门,村子里的新鲜事知道得越来越少了,越来越迟了。
母亲偷偷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一次母亲盯着我看了几分钟,突然说了一句:“你的头发怎么白了那么多了!”母亲的话语里有多少无奈和怜惜。我一时无语,只好仓皇地说:“我都四十多岁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我脱发、白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但母亲的这句话仍然让我心惊肉跳,惶惶然不知所措,平复了好久,心情才逐渐安静下来。
有时母亲也指责我几句。比如我和孩子生气,打骂了孩子,母亲就说:“你小的时候被打过几次?”我不敢多嘴,母亲的一句话便让我哑口无言。我曾细细想过,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被父亲母亲打过骂过。
有时母亲也抱怨我几句。比如母亲说谁谁每天都去看他的母亲,给他的母亲端好吃的饭菜;谁谁对母亲孝顺,从城里回来照顾老母亲。两个“谁谁”都是我熟悉的长辈,我的内心便充满了内疚和羞愧。
偶尔母亲也训斥我,有时言辞激烈。母亲的训斥,有时我感觉是对的,我就沉默着不发一言,深深自责着记在心里;有时从我的角度看又是不对的,我想辩驳两句,可是瞅着母亲的白发和虚弱的身子,便有钻心的疼痛袭来,于是我报之以沉默和微笑。
父亲这几年已经和时光和解,脸上总是带着令我们舒心的笑,说起话来语气平缓柔和。对于过去的穷日子,对于当前的退休金,对于眼下简简单单的生活,父亲都是满足的。于是,父亲的话语里就充满了平和,有了几多窗外阳光的味道。
说了一会儿话,母亲总是说:“你躺下睡会吧。”母亲和父亲知道我的忙碌,心疼着我的疲惫。我躺下,躺在父亲的床上,枕头、被子都带着父亲的体温和体味。父亲不说话了,母亲也不说话了,电视里的人也压低了声音,整个世界都在护卫着我的睡眠。更多的时候,头挨着枕头,我就睡着了,心无旁骛,安然入眠。有时我没睡着,但我假装睡着了,母亲来给我盖被子,我也不出声。我不能辜负了他们,辜负了此刻甜美的时光。
通常在一点钟,母亲会准时喊醒我:“醒醒,一点了!”我一点十分要上班。这短暂的中午时光,对于我,卸下了所有的疲倦,重新品尝了小时候父母守候的一小截温馨。对于我的父母,年迈的他们,守候着满怀疲惫的孩子的睡眠,也是他们晚年的一大幸福。我,我们,共同体会着时光的温情和彼此的爱。
我走出门,环扫了一下院子,用目光嘱咐了鸡不要淘气,别偷偷溜出门去;石榴再多挂几天,少酸一点;丝瓜再多结几个,不要爬那么高;猫咪听话,不要挑食,母亲喂什么就吃什么,别只想好吃的。然后我走出院子,把这段光阴关在了院子里。
中午,在父亲的床上睡会儿,成了我雷打不动的习惯和殷殷切切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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