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记（组诗节选）
□刘泽球
辨认
天空亮得很早，不到五点的光景
鱼肚皮的白色已经把县城擦亮
我用回忆编织线索，用活尺和墨斗的工具
测量熟悉的坐标和线路，火车站
在宾馆左边，汽笛吹出的口哨
如同夜里不安分的少年，北安一中
曾经在右边的北岗子，那里还有
体育场、滑冰场，黄军装青年
用管锹和军刺拉开群架
我中午放学骑车去集邮门市部，绕过
街心花园的雕塑，农垦医院在东边
那是我生活的一个圆点
场局三层大楼还在，而背后的大院和煤堆
已经消失，我习惯的这座县城的窄路
一下雨就满是乡愁般拽紧鞋底的泥土
但县城，远比我薄纸般的过去广大
铁西区变成新区之前，我从未踏足
天黑了，路灯还没有开，西边天空
剩下一道弯曲的亮，像带齿的铁钥匙
那是时间的光，告诉我某些不变的地点
我听见身体里的门轴响动着，但我
打不开那些门。火车进站时
送行同学的泪水突然像星光崩出
我们离开已经多年，他像一枚
地图上的指针，一直留在那里
让我回来，能够辨认
北树林
我曾经无数次在诗歌里，仰头穿过
那片布满白桦、杨树和花楸的树林，我记得
头顶上的那簇星光，如同神启，但在今夜
它们像悲伤在闪烁，气温冷得让人缩成棉花
而那些树的灵魂，还在
金黄、火红的叶子上舞动，还有
我短暂的初中，积雪在脚下匀速的咯吱
这些声音让林子里安静极了，即便是
清晨鸟在树枝上的集会
花栗鼠顺着树干跳向草地，野蘑菇
在潮湿的树皮上长出耳朵，我通过它们
仔细倾听
在一片只有记忆影子的树林里
在已经成为公园的上空，那些野生的树群
在广阔的乌蓝湖水里，变成跳跃的星星
像灵魂熟睡发出放肆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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