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曹大炮
天哪,曹老师居然还活着!那天听到这个消息,我先是喜出望外,后又有点不敢相信。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心心念念地在寻找曹老师,却总是未能如愿。其间至少两次与同学一起,循着当年的旧迹,从太中东门那个巷子打听,却是只见新房,不见旧人。直到有一天,同学聚会时听谁说了一句,曹老师不在了吧。然后,我就听到自己心里的某扇窗户在那一刻黯然关闭了。
我视曹老师为恩师。找他,是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跟他好好叙叙话。既然天遂人愿,又有了新消息,我当即就与同学约定,周末去老师家拜访。
这是接近城市边缘的一方宽敞的宅院,白杨高耸,荫翳蔽日,虽是炎夏时节,院内倒还清凉。曹老师现在住在大女儿家,如今得了帕金森氏症,行动颇有不便。我见师心切,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仿佛回家一般,进到堂屋就很自然地走进老师的居室。曹老师已经站起来,颤颤地正要往外走,师母在他旁边,正递给他一副拐杖。我赶紧上前,扶住老师的肩膀,提议就坐在床边说说话吧,但曹老师坚持要走出来,到客厅与大家见面。
我轻轻搀着曹老师的一只胳膊往外移动,就像搀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去世好多年了,也正因为如此,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仪式感。几个人小心搀扶老师在客厅一个老式藤椅上坐下,我紧挨着藤椅,仔细端详他一会儿,还是当年那副棱角分明的脸庞,依然颧骨高耸,双目炯炯有神,只是八十多载岁月的风霜让他略显清瘦,看起来有些疲惫。时间是冷峻的化妆师。当年那个豪情满怀、叱咤风云的“曹大炮”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平静安详的寻常老头。
几个同学一一见过,我问:“曹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马路。咋不记得?看见你,我就想起黑豹了。”一句话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黑豹是当年那间小屋旁,时时陪伴着我秉烛夜读的一只小狗的名字。我也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回到这么多年久觅不得的曹老师那方不大的院落。
曹老师名讳潜光,绰号“曹大炮”,是我高中时期的第一任语文老师。说到曹大炮,这个名字当年在细阳县城可谓家喻户晓,你可以不认识曹潜光,但你不能不知道曹大炮。究其由来,缘于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铮铮傲骨和凛然正气。他生性耿直,疾恶如仇,对于身边的不公从来都是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对于社会上一些歪风邪气更是毫不畏惧,火力全开;又因为兼有政协委员的身份,给他这门大炮平添许多威力。他替人打官司,帮助受欺负的小贩,斥责街坊孩子的不孝,甚至在政协会议上点名道姓地批评领导……许多人认为他多管闲事,怕他,恨他,却又见了他心虚气短,无奈其何。
高一下学期,我的家庭遭遇变故,陷入窘境,为了照顾父母,我决定退学。关键时候,曹老师托同学给我捎来一封亲笔信,鼓励我战胜困难,完成学业。满满三页纸,可谓语重心长,其意殷殷。
高二文理分班,曹老师已经不带我语文课了,但是有一天他特意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住到他家里,因为那里离学校很近,往来都很方便。本来,他那间房屋是用于出租的,但是曹老师告诉我说不租了,让我只管安心住进去。那时候曹师母也没工作,每天在街边卖些马糊油条等早点补贴家用。尤令我感动的是,很多个夜晚,当我从学校自习归来,回到那间小屋,往往看到书桌上放着一碟麻叶、花生米或者其他什么吃的,反正都是一些师母自制的零食之类。每当此时我心里都会瞬间涌起一股暖流。对于一个身处困境的学生来说,这小小的馈赠,就是莫大的安慰和深切的教导啊!更令我难忘的是,高考那天凌晨,当我早早起床洗漱完毕,一碗热腾腾的马糊、几根油条、两个荷包蛋就已经端上了我的书桌。也许,老师在以他的方式让我放松,给我力量;也许,他早已把眼前的这个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众人谈笑之间,我忽然记起,当年在校时曾经读过曹老师的两本日记,原本打算有一天要为他作传的。问起这个,师母说这么多年,搬了几次家,也不知弄哪去了。我不禁有些怅然。曹老师上大学时,曾因一张大字报而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华阳河农场,后来得以平反,走上中学教师的岗位。在我看来,他一生的岁月浮沉,进退得失,绝对是一本耐读的好书。
本来,我还想悄悄告诉曹老师,当年那个怀揣作家梦、倍受关怀与鼓励的学生,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笔,并且还真的成为省作协会员了,想让老人家也分享我一点小小的快乐与满足。但是看到曹老师有些疲惫,我终于还是忍住了。
我想,等到下次,我再来看望他老人家,找到他当年那些日记、笔记,再给他老人家一个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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