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无趣 □陈嘉瑞

西安晚报 2018-08-17 04:28 大字

汪曾祺写过一篇《翠湖心影》的文章，其中讲到抗战时期的昆明翠湖图书馆一个有趣的人：“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一个妙人。他没有准确的上下班时间。有时我们去得早了，他还没有来，门没有开，我们就在外面等着。他来了，谁也不理，开了门，走进阅览室，把壁上一个不走的挂钟的时针‘喀拉拉\’一拨，拨到八点，这就上班了，开始借书。……过了两三个小时，这位干瘦而沉默的有点像陈老莲画出来的古典的图书管理员站起来，把壁上不走的挂钟的时针‘喀拉拉\’一拨，拨到十二点：下班！”这样一个图书管理员，实在也是有趣得紧。

人的个体形形色色，然归类一下，不外乎“有趣”和“无趣”两种。无趣的人过一生，有趣的人也过一生。但有趣与无趣，称得上毫厘千里。国外评价一个人，用“有趣”与“无趣”来界定。如果一个人被人说“没趣”，那将是很失败的。余光中在《朋友四型》里把人分四种：第一型，高级而有趣；第二型，高级而无趣；第三型，低级而有趣；第四型，低级而无趣。余把有趣和无趣当作人分类的标准，可见有趣之人是多么可人。

观察一下我们的周围，许多人很能干，事业很成功，人也很善良，也积累了不少财富。但是，没有一点情趣。无趣的人，其本身、其周围的气场，都变得无趣起来，变得单调、粗糙、生硬、麻木、没有生气。无趣者本人，刻板、忧愁、面无表情，忧心忡忡，久而久之，面目也日见可憎起来。人群中，一个人无趣，是一堵墙，无趣的人多了，是一堵堵的墙，把人们隔离开，生活也变得沉重起来。有趣的人就不同了，人群中有了他们，生活就会变得轻松、热闹起来。有趣的人是人群中的开心果，是生活中的快乐源。有趣的气场，有催化剂的作用，催化着人奋发、快乐、积极向上。和有趣的人在一起，生活也变得有趣起来。

苏东坡的人生赏心十六件乐事自然有趣：“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荫堤畔闲行；花坞樽前微笑；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箫；晨兴半炷茗香；午倦一方藤枕；开瓮勿逢陶谢；接客不着衣冠；乞得名花盛开；飞来家禽自语；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

王羲之五子王子猷居山阴时，一晚忽降大雪，子猷被冻醒，索性来到院中，边饮酒边观赏雪景吟诗。忽然想起戴安道，当时戴安道住在剡县，他立即连夜坐小船到戴家去。船行了一夜才到，到了戴家门口，他却没有进去，就原路返回。别人问他为什么？子猷回答说：“我本是趁着一时兴致去的，兴致没有了就回来，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戴安道呢！”

有趣的人，遭遇不幸，也会坦然面对。金圣叹因“哭庙案”而被判死刑，两个儿子望着即将被杀的慈父，泪如泉涌。一生诙谐的金圣叹却从容不迫，泰然自若地说：“哭有何用，来，我出个对联你们来对。”于是吟出了上联：“莲子心中苦”。儿子哭跪在地，此刻哪有心思对对联。他稍思索说：“起来吧，别哭了，我替你们对下联。”接着念出了下联：“梨儿腹内酸”。这副生死诀别对，一语双关，对仗严谨，撼人心魄。

有趣的人，面对无情的生活，也有幽默的态度。艾森豪威尔是将军，人到中年的时候，头发日益稀少，他幽默地为他的每根头发取了名字：约翰、鲍伯、汤姆等等。每天早上洗漱时，他都会轻抚着珍贵的头发说：“早安，约翰。早安，鲍伯。早安，汤姆……”

王小波说：“一辈子很长，就找个有趣的人在一起。”

能找到个有趣的人当另一半，是一个人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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